第二章往事迷离
十一年前,周本平二十二岁,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在《兰坊晚报》做实习生,跟的是“社会新闻”版块。
《兰坊晚报》是本地最大的报纸媒体,财大气粗门槛高,能进入编制的人,要么有背景,要么有财力,要么有手段。
那些老记者们个个颐指气使,周本平这样的小白人儿只有唯唯诺诺听话受气的份儿。
周本平跟的老记者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女人,姓吴,绰号“吴师太”。
吴师太的老公是兰坊市政府部门的高官。吴师太依仗着背景到处招摇,拉广告,搞赞助,卖新闻,凡是有不识趣的企业,先给上个负面新闻,再去谈广告版面。在兰坊这样的小城市里,算是锋芒毕露、手眼通天的人。周本平跟上这样的人物,自然更是胆战心惊。
不过这位吴师太虽然人品不佳,但是至少还有两样好处。第一,不管背地里阴损刻薄下拌子捅刀子也罢,表面上绝对是温润玉女通情达理,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第二,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出名的美女,中年之后依然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对白静青葱的小男生格外欣赏,否则,以她的身份背景,也不至于带实习生。
当年的周本平,正当是鲜嫩多汁,令人垂涎三尺的年华。吴师太看上的,也正是这一点。
“吴师太、闻道士……”周本平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俩人还他妈真般配!”
那年的夏天八月间,社会新闻版收到群众举办说:兰坊郊区盘城乡有一个农村妇女,自称“外星人”附体,能说八种不同方言的“宇宙语”,还会画“宇宙画”,天天在家里拜堂口,搞封建迷信大肆敛财。
吴师太收到消息,对周本平一努嘴:“走!跟姐暗访去。”
吴师太自己有一辆本田雅阁,她亲自开车,周本平规规矩矩地坐副驾驶的位置。
吴师太起步,挂挡,白腻细滑的指尖在周本平的大腿上端无意似的扫过,周本平矜持得一声不吭。
吴师太桃花灿烂地一笑,小轿车一路扬尘而去,直奔盘城乡。
车开了十来分钟,出了市区,来到了城乡公路上。
吴师太没说话,周本平也不敢说话。车里飘散着吴师太的香水味道和一种非常静谧的暧昧。一时间周本平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愿意沦陷在这样的氛围里,长醉不起。
吴师太忽然说:“喜欢听音乐吗?”
周本平没直接回答,只是“嗯”了一下。
吴师太伸手点开了cd播放机:“小周,姐姐推荐你听这首歌,这是吴姐喜欢的音乐风格……菲尼克斯的一首音乐,名字叫《纵欲》。”
吴师太的声音饱含暧昧,在播放键上点了一下。那一刻周本平尴尬至极——但是,播放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吴师太又重重地在播放键上按了两下,播放机还是没有音乐响起,但是有一些轻微的电流嘶嘶断断续续的声音。
而外面的天色,却迅速的暗了下去,八月里下午的阳光恍惚之间就变成了黑云低垂的阴沉天色,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周本平毫无缘由地感到一阵惶恐。
“太奇怪了……”吴师太说:“这才三点多,怎么这么黑了?难道是要下暴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是晴天……”周本平说:“没有暴雨。但是看着天色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回城里吧,改天等个好天气再去也没关系。”
“没关系!”吴师太干脆地说:“既然没有雨,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反正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我今天到乡下采访,今晚不回家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周本平脸上扫来扫去,就算是个傻子,也足以听得出来这句话意味深长。
周本平说:“万一呢……要是天气预报不准,下了雨,咱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吴师太说:“姐都不怕,你怕啥?再说,你看着路上还有人呢,就说明这附近有村有店……”说着用手指了指车窗外。
周本平顺着方向看过去,车子右侧前方有一个人在慢慢的行走。车子越来越靠近,从这人身边超过去,周本平在经过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脸色苍白,身材瘦弱,步履缓慢。
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周本平看了少年一眼,那少年也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周本平一眼,忽然少年的眼里竟似有一种错愕的表情。
车子继续向前。吴师太得意地说:“不知道盘城乡还有多远?也该快到了吧!要是能在下雨之前到最好了,我跟你说啊,盘城乡经济条件不错,他们乡政府那个招待所我住过,床又大又软又干爽,不比星级宾馆差……”
周本平不敢搭话,他的心思不在吴师太身上。
他只觉得天色更见黑暗,刚才的天色好象是大雨将至的阴沉,现在居然已经变成了黄昏之后深夜降临之前的昏黑。周本平莫名其妙的感到阵阵惶恐,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情注定要发生。
“哎呀,你别说,这路上人还挺多的,平时都看不到这么多行人……”吴师太说。
但是车前方居然真的有一群人在徒步行进。这群人大约有五六个,走得都很缓慢。
周本平突然觉得,那种一群人,前后排成一条直线,缓慢的,缓慢的步伐,很诡异。
车子在这群人边上经过,周本平又好奇的扭头看了一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在车窗上撞了一下。
“小周,你搞什么?”吴师太嗔怪道。
周本平语无伦次:“我又看见他了!”
吴师太问:“他?谁?”
周本平说:“就是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个人,前面路过的那个,他又在这些人里……”
当周本平看过去的时候,他在那一丛人之中又看到了前面经过的那个少年的脸庞,面色苍白,目光犀利,直勾勾地盯着他。
门外又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把周本平的思绪带回了现在。
闻道士说了声:“你看,又来了八块钱!”
周本平说:“我有点乱。你刚才说你一直在等我,是因为我又要死了,什么意思?”
闻道士贱兮兮地一笑:“放心,还没到时候,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样吧,等你有空咱俩约个地方,喝点小酒,我好好给你扯一扯!这会儿你先别耽误我挣钱。”
这功夫,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
周本平悻悻地说:“这样吧,我等你一会儿,你完事了,咱俩好好再说。”
闻道士一边招手让那两位老人坐下,一边说:“等我,那你也得有时间才行啊!”
周本平刚想再说话,他的电话响了。
周本平掏出电话,来电号码显示的是报社总编办公室,一时间,他竟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却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