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chapter3如果彼此都知道爱情在燃烧(3)•
围坐在饭桌的人们继续谈论着。
三姐夫接上三姐的话:“我记起这事了,那天为这事我还把小毛揍了一顿呢。但后来想想,小孩子有这些想法,也都是我们当大人的没带好头,平时说话不注意,在他们面前讲太多别人家的是非。”
三姐夫这么一说,大家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些自责的感觉。
机电厂的父母们当着儿女的面谈论谢长思家中长短这个事,王安樾完全没有印象。王爸不是厂里的职工,而且他是个不喜欢在背后讲别人是非的正经人,王妈甚少会说厂里的闲事,就算王安静回家,两母女也从不会在王安樾面前说旁人的好坏。他受家庭的影响,从小就不喜欢议论别人的短处和难处,却没想到,这个习惯,让他对谢长思那些年身处的糟糕情况一无所知。
四姐想起王安樾当时也考上了二中,于是问他有没有在二中见过谢长思。
王安樾说:“我们当了一年同学。”
四姐又问:“她去了二中,应该开朗很多了吧?”
王安樾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感觉很混乱,她那个时候奋力考上二中,肯定是不想再见到从前的同学,哪怕只是同校,也不想见到了吧?他一直以为她不记得自己了,现在想想,她可能只是不想记得而已。对她而言,他就是个随时可能毁了她新生活的炸弹。
没有人在等王安樾的答案。
二姐直言:“家住在这里,每天去二中上学,来回就够累的了。”
三姐却说:“上学累算什么?她回了家才是可怕呢。我们家那时住他们楼下,她爸一喝醉酒就喜欢砸东西,乒乒乓乓的,有时候还打她。有一回,好像是刚过完年,动静实在太大了。我没忍住,上去劝,结果看到谢长思脸上好好的,也没流眼泪,我就以为听错了。后来才知道,她爸打她,从来不打脸,因为她的脸长得像她妈。你们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老婆跟人跑了,拿自己的女儿出气。”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三姐夫最后说了句:“老谢出了事,对他女儿来说,还不是完全的坏事。”说完,他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大家聚在一起陪老阿姨吃顿饭,别总聊那些伤感的旧事。
王安樾将荔枝汽水全部喝完,然后说这汽水好喝,他再去买两瓶回来。
其实,比起喝荔枝汽水,王安樾这个时候更想抽烟。
他对厂区老家属区的道路不熟,加上脑子里混乱,找了好一阵都没找到那家小吃店,倒是看到一家很小的小卖店。他买了包烟,然后坐在小卖店十米外的破烂长椅上抽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几乎没有觉得谢长思可怜,她虽然独来独往、没有交心密友,但她一直淡然自若,并无需要别人小心呵护、细心保管的楚楚可怜模样。几个月前重遇,她虽然已父母双失,虽然家中遭逢盗窃、工作未见重用、还被烫伤,但在淡然自若之上,她还生出了更多的乐观与积极。除了听闻她当年家中的变故时,他对她有可怜可悲之心外,这些日子,他从未将“可怜”这两个字与她挂上钩。
大概,她从不希望被人可怜。
王安樾最后还是找到了小吃店。
抽完三支烟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想做,第一件,就是去买荔枝汽水。
说是小吃店,其实就是油炸社。各色肉菜、素菜要么裹上一层面糊,要么腌些香料,丢到滚烫的油锅里炸至金黄,然后捞起来涂上厚厚的一层辣椒面。食物的香气和滚油的烟气糅杂在一起,常常能飘上七八米远。
王安樾到店时,已经八点多了。
老板以为他来吃炸串,遗憾地告诉他,今晚的串已经见底了,只剩一点土豆、菜花和两片豆干,一串藕片和一串鸡中翅。
他说自己不是来吃炸串的,是来买荔枝汽水的。
老板再次遗憾地告诉他,最后一瓶荔枝汽水刚被人买走了。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老板还往小店里指了指,说:“就那个女的。”
王安樾歪了歪头,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朝小店里面看去。
那女的背对着他,披肩发,穿了一件杏色的衬衣。
王安樾认出这人是谢长思。
在这里看到她,他并不是特别得意外,但是,他有些紧张。
那晚之后,关于他和她还会不会见面、在什么情形下见面的问题,他是想过的。他们有共同的朋友,就算回避了一次、两次聚会,第八次、第九次,总不可能次次都不去,除非他将自己在她那里碰了钉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李乘风,那往后便再不会有需要他们同时参加的聚会。当然,也不是绝对,如果李乘风和齐昕能手牵手走到结婚摆喜酒这一步,他和她大概还是得同去参加喜宴的,只不过中间隔上好些张大圆桌和好些宾客,遥遥相望都望不见对方的那种。
但他没有告知李乘风。他觉得要是告诉李乘风,他人生第一次主动向别人表白却被挡了回来,那李乘风必定要嘲笑他许久,还会笑骂上一两句“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老天爷可算派人来收拾你了,哈哈哈哈……”之类的话。被李乘风笑话,倒也不是特别丢面子的事,说到底,他还是担心这个事如果闹到旁人都知晓的程度,那他和谢长思有可能连老同学都做不成。
他虽然消极遁逃了好些时日,可从没想过就此与她成为路人,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缘。
王安樾在小吃店门口一动不动地伫了两分钟。
老板等不急了,催他:“汽水没了,炸串你吃不吃?不吃别挡着我做生意。”
他跟老板要了仅剩的所有炸串,然后往小店里走。
小店略有些窄,也略有些长。
他走到最里边,然后拍了拍谢长思的肩膀。在她回头时,他笑着问:“你剪头发了?”
谢长思手里拿着一串炸藕片,藕片上沾了很多辣椒油,在她怔住的几秒钟里,辣椒油顺着竹签,一点一点流到了她手上。
他从她手里拿了炸藕片,然后将它放到桌上的碟子里,又从贴在墙上的纸巾盒里撕扯下一节纸质十分一般的纸巾递给她。他说:“下巴上也有辣椒油。”
她接过纸巾后低下头,先匆匆擦了下巴,又匆匆擦手。他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真是惊诧得不得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在她对面桌坐下,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说:“前两天剪的。”
对于冲进来与她打招呼这一事,他本来有些忐忑,怕她会延续那晚的冷漠,可眼下看,他觉得自己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召唤出那晚的谢长思来对付他。她在慌张中又带着些害羞局促的模样,让他觉得前路霎时一片清明和开阔。那晚,他一定是走错了某个步骤,才会得来那个让他伤心了近两个月的结果。他心情愉悦,称赞:“挺好看的。”
她还是不敢完全抬起头。她能感觉到他此时的目光是完全落在自己身上的,她害怕一抬头就会与他四目相对,而她并不是时时刻刻、次次都能对他狠下心。
他见她埋着头不说话,于是拿桌上那支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塑料瓶装荔枝汽水当话题:“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喝荔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