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念阮静静抬眸看了他一眼,龙凤花烛暧昧的光晕流泻在她原本皎白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美艳无伦的娇红,一双眼横波漾漾,映着摇曳的烛光,迷离娇慵。
“妾有话想问陛下。”
她嗓音清清冷冷的,像是碎玉敲金。嬴昭已猜到她要问什么,烛光阴翳里眼神微微一闪,在她身侧坐下牵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念念问便是。”
念阮没动,任他握着:“太原王突然退婚,是陛下的意思么?”
他亦坦然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念念,你就这么不信朕么?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既答应过你不会干预你和小麒麟,自会做到。何况彼时我在北伐途中,军务繁忙,便是有心也实在分身乏术。”
念阮眼睛一动不动地把他望着,试图找出些许破绽,最终失望地低下头去:“那是妾妄自猜测陛下了。”
她看不见的暗光里,嬴昭暗暗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却一紧,似不经意地道:“时候不早了,明日你还得去拜见太后呢,洗漱了吧。”
他暗示之意明显,念阮却只作听不懂一般,唤了她从长乐王府带来的几个婢子进来,服侍她去后殿浴池洗浴。
嬴昭本想亲自抱她去,见她抵触之意明显,也不好再勉强什么,自己去到后殿中另一个浴池洗了,回到了寝房。
宫人退了出去,皆等候在第二重殿门外。二人并肩躺在大红绣金的龙凤鸳鸯枕上,帐顶悬着的花鸟纹银香囊悠悠吐露沉水,绣着石榴鸾凤的帷帐垂了下来,隔绝了室外铜枝灯上喷薄烈焰的氤氲红烛光。
嬴昭侧头去看他新婚的小皇后。她轻闭着眼似已沉睡,小脸洗去铅华,更见天姿清曜。乌黑柔顺的长发柔缎般铺在她身下,锦被盖在胸前,一双柔荑规规矩矩地放在锦被上,分明是个防备的姿态。
她身上自有股杜若般的幽幽冷香,比那酒液更能勾人心肠。嬴昭心底那才被浴池的水平息些许的燥热复又卷土重来,拉过她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攥在大掌里缓缓摩挲着。问她:“念念,今晚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不高兴么?”
装睡既被拆
穿,她也不好再装下去,木然睁眼望着帐顶盘旋的鸾鸟凤凰。帐外的红光透进来,烛影摇红,帐顶的凤凰也都晦暗不清。她轻道:“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妾没什么不高兴的。”
嬴昭心道你这话听上去可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唇角微动却没说话。念阮耐着性子忍受着掌心的酥痒,见男人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这回再想装作不懂也是不能了。
她轻轻道:“妾明日还要去拜见太后……陛下说喜欢妾,想必不会为难妾的对么?”
到底是自己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女孩子,嬴昭虽则不满她新婚夜如此冷落自己,倒也不愿太勉强她,便安慰自己她是今日累着了才不愿同他行周公之礼,轻轻点头:“睡吧。”
“谢陛下体恤。”
她遂抽回了自己的手,侧身朝着了宽大的寝榻里侧,动作灵巧得仿佛一只穿墙越篱的蝴蝶。黑暗中,嬴昭失望地看着她逃离得飞快的背影,剑眉紧紧颦在了一处。
他很快跟了过去,从身后将她环住,劲长有力的臂弯紧紧箍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陛下。”昏暗中她的声音有些无奈,“妾快喘不过气了。”
二人挨得极近,他精壮的胸膛就贴着女孩子柔软的后背,几能透过两层轻薄的寝衣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两人头发缠绕在一处,看上去极具缠绵之意。
嬴昭不肯松,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女孩子纤薄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念念,不要这么待朕。”
“朕会对你好的,比小麒麟待你更好。朕真的不知太原王会公开退婚,你为何要迁怒朕……”
念阮声音清冷如旧:“陛下说笑了,您是天子,便是您做的也是天经地义,妾如何能妄加指责。何况您不是都解释清楚了么?妾不敢多心怪罪陛下,眼下,妾只是有些疲乏了,还望陛下见谅。”
她声音幽幽的,听在嬴昭耳中,却似有讥讽之意。嘲讽着他的自作自受,自作多情。他失落地松开她,哑声道:“你睡吧。朕不烦你。”
黑暗之中,二人身子紧贴,气氛却凝滞如冰,仿佛无形中隔了一道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折枝等宫人
屏息候在外头,本等着里头传唤叫水,见殿里风平浪静连道说话声都未曾有,还疑是新婚的皇后殿下惹了陛下不快,不由面面相觑。
这才是新婚的第一夜殿下便开罪了陛下,日后可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人呼吸匀浅,似已睡着。念阮自榻上缓缓睁开了眼。
崇宁寺后来的那些寒衾孤枕的日子让她早已习惯独睡,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便不大睡得着了。
帐外几株十二枝的连枝灯上,每一枝都盛着燃烧吐蜡的龙凤花烛。北朝民间风俗,新婚之夜里需点燃一对龙凤花烛,若彻夜不灭,新婚夫妇的感情就能长长久久直至白首。
帐外烛火热烈,光透着帐子照进来红晕晕的一片,颇有几分香艳慵散的韵致。她睡不着,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起身,越过他下了床榻去剪灯芯。
寝殿里纱帷深深,一重又一重,皆用银线绣着繁密的龙凤暗纹,很像是五月花开时节重叠纷纭的树树石榴。潋滟的红烛光辉打在澄泥金砖的地板,她赤着脚行于其上,如同踏着一片片红云。
处处皆是大喜的颜色,可这不是她的喜事。
念阮提起灯盖,一盏一盏地把花烛光熄灭了,殿内顿时幽深起来,而她莲生纤趾轻裾曳雾,仿佛姮娥行在清寒幽寂的仙宫瑶池。
“你在做什么?”
这时忽闻一声惊呼,她灭灯的手微微一顿,回头去瞧时,寝榻上沉睡的天子已恍然坐了起来。
“念念,你在做什么?”
才从梦中惊醒的嬴昭震愕地看着她手里尚未及放下的铜盏,难以置信地再度问了一遍。
这些花烛乃是他特意按照汉人民间习俗放置的,传闻,新婚这夜点燃的花烛若可燃烧至天明,这对新婚夫妻便会一生顺遂,白头偕老。她灭掉这些花烛,莫非不愿与他白头偕老么?
念阮提着灯静默地立在原地。屋内的光烛都已灭了大半,她手里正提着个小巧的铜制螭纹灯盖,孤光一点,清迥若含情,她秀艳眉目在光烛下朦胧而模糊。
“灯有些亮,妾睡不着。”念阮神色淡若春云。
嬴昭莫名松了口气,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拿了火折子近乎固执地执着她
手复把熄灭的龙凤花烛又一盏盏点燃了,耐心地与她解释:
“民间风俗,新婚夜燃烧花烛以至天明是取灯花并蒂白头偕老之意,若是这花烛一直燃烧至天明,朕和你就能白头偕老了。”
“是么?”念阮唇边萦了抹极浅的笑意,眼中却有讽刺,“陛下万年,妾却没有这个福分。”
哪有什么白头偕老,不过是三年逢场作戏,两年囚禁,一杯毒酒。
嬴昭眸子黯然,假意不曾看见她眸中的冷嘲,从身后拥住她道:“那朕把寿命分予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