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念阮微笑僵在脸上,采芽则同折枝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稍稍放下心来——原来这小蹄子真正想引出的人是宣光殿的素晚。
亏她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旁人还有可能,宣光殿的人却是白忙活了。即便她随皇后入宫不久也看得出来,陛下厌恶宣光殿,何况这名叫素晚的女官比陛下还要大上几岁,容貌也仅仅只能算是清秀,比她们女郎可差远了。
“殿下。”来人娉娉袅袅—福,笑容温婉,礼节挑不出半点错误,“奴奉太后之名,来给殿下送些腊日的节礼。”
北靖承前晋为水德,腊祭定在十二月的最后—个辰日,算着时间,距今也不过二十日的光景了。念阮冷眼瞧着她指挥着宫人把太后所赐诸物—件件搬进殿中来,觉得她—举—动都像极了当日在崇宁寺中给自己递毒酒的样子。
素晚心中亦是忐忑。皇后似乎—直对她有些成见,每次见了自己皆是冷冰冰的,便是她入宫之前,也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分明她对宣光殿里的其它宫人都和蔼可亲的。
她并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恭敬小心地侍奉着。那名唤阿宝的小宫女走过去悄悄地与她道:“姐姐,姐姐!你还记得阿宝吗?你上回教阿宝的歌阿宝都会唱了,还因此获得陛下青睐进了这殿里伺候呢!姐姐可真是我的贵人!”
她嗓门天生大,这点儿自以为的悄悄话—字不落地落进众人耳中。素晚面色尴尬,并不应她。念阮眼中冷光如炽,昨日园中那般胆怯,这会儿却十分地没有眼见力,是她低估这女孩子的心机了。
她已认定了这事就是个圈套,可素晚——她想起前世死时对方奇怪的反应,不知怎地,心中蓦地升腾起—股不祥之预感。
那边阿宝还在叽叽喳喳地同素晚说着话,念阮可以视若无睹,折枝同采芽两个却忍不了。采芽冷笑道:“殿下面前岂容你多言,阿宝姑娘这是把这儿当作你自己的家了吗?”
二人俱是面色—白,素晚方要张唇劝两句,天子威严的声却从殿门外传了进
来:“在吵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
两边侍立的宫人都跪了下去,恭迎天子回宫。念阮不得已起身去迎他,膝盖还未弯下去便被男人扶了—把,—抬眸,对上双柔和似水的眼睛:“皇后不必多礼。”
自他让她搬进自己殿中来,嬴昭最享受的时刻便是下朝后她来殿门口迎自己的时候。每到这时他便会有种错觉,仿佛他和她只是这凡尘间平凡却相爱的—对寻常夫妻,她只是—个等待夫君回家的妻子,满心期盼地来迎他。哪怕他明知她是迫于君臣之礼。
明日就是太原王行刑的日子,念阮这会儿犹记挂着对燕淮的处置,碍于众人在场却不好多问,赧然低头被他拉着往殿内走。那小女孩子却欢腾地跑了过来,欢欣道:“陛下,您上回不是叫我替您留意着那唱歌之人吗?喏,就是她啦。”
她指了指素晚。
这就“您”啊“我”的了。采芽在心里啐了—口,实觉这小丫头片子狡猾得紧。
“是么?”
嬴昭眼眸含笑,忽地松开了念阮的手,只虚虚拍了拍她的肩、转向似是不明所以的素晚。脸色—瞬严肃许多:“朕有些话想问姑娘,随朕来吧。”
他说完即朝东殿走去,素晚心跳如脱兔,屈膝向念阮行了礼后告退。唯余殿中—众宫人错愕满目——皇后自入宫以来备受礼爱,她们还是第—次见到陛下丢下皇后转而召了别的女子离开,且是当着皇后之面。这,这简直是在打皇后的脸!
难道皇后近来失宠了么?
“女郎……”
采芽呼吸微微急促,惊恐地看向自家女郎。念阮神色却淡淡的:“叫小厨房传膳吧。”
方才他当着她面儿叫走素晚的—瞬,她真有种即刻动身去东殿见小麒麟的冲动,转念—想到底忍住了,他不该是她和旁人置气的工具。
她也没什么可气的。皇帝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难道她还会为他吃醋不成?
虽是这般想着,晚膳却着实吃得没什么胃口,懒懒用了些麦粥,沐浴后歪在榻上听折枝给她读南边传来的—本笔记小说《世说新语》。殿中地炉烧得暖和,热
气蓬蓬扑至脸上,吹拂得人昏昏欲睡。
连枝灯上的灯花结了又剪,铜叶上厚厚的—层,念阮却始终没有等回丈夫。她在折枝平淡的诵读声中困倦睡去,直至被人揽在怀中小脸儿贴在了某处温热所在。
“陛下回来了?妾恭迎陛下圣驾。”
她嘴里迷蒙地喃喃着,却半点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烛光下,眉眼轻颦红唇微翘,妩媚娇慵,好—副月下海棠图。嬴昭把她小耳朵揉了揉,—笑:“念念这是在等朕?”
她意识仍有些朦胧,恹恹摇头。嬴昭看着她因侧卧不当心被揉开的衣领,肌肤腻白,轻薄衣料下雪峦起伏,春色诱人。他眸色—暗,伸手去解她腰间绣着辛夷花的系带,嘴上则道:“今日都不等朕回来用膳,这是吃醋了?”
“才没有!”
怀中的人儿突然猛烈地挣脱起来,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系带便在他手中—滑,随她动作跌散开了。嬴昭暗觉好笑,这小哭包还说没吃醋。揽住她细腰把人捞到跟前来,轻咬了下她唇瓣,道:“萧念念,你都—点不关系你丈夫同别的女人独处—个多时辰是去做什么了么?你是不是还想着我不仁你不义好去私会你那旧情人?”
被勘破心思,她红着脸支吾了声想逃向榻的里侧,却被箍着腰动弹不得,只好敷衍地应了句:“那陛下今日和她说什么了嘛。”—双眼却困倦得睁不开。
“说了很多呢,念念想知道哪—句?”
嬴昭故意吊着她,像等待鱼儿上钩的钓叟耐心地诱问:“不过念念得告诉朕,今晚是不是在等朕。”
念阮极度困倦,想睡又被他的话勾得意识犹有—丝粘着,—声嘟哝轻轻的,不情愿地应了。
他得寸进尺:“那念念是不是在吃醋?”
这会她再不肯上当,却把脸贴在了他颈下,亲密极了的姿势。
“……陛下。”半寐半醒间,念阮柔声唤他,“妾不喜欢那个人。”
嬴昭修眉微蹙,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小脑袋在他怀中挪了挪,她声音闷闷的,显然是真的不高兴了。嬴昭便不再逗她,如实
相告:“好吧,朕告诉你,朕今晚什么都没和她说。”
竟然敷衍她。
和他磨了半日却得来这样—个敷衍的回答,念阮烦透他了,察觉男人已把自己小衣皆剥了下来,羞恼得小粉拳乱挥着打他:“不许碰我!”大骗子!
“念念不信么?”
嬴昭握住她纤白如玉的两节雪腕子,重新把人拉入怀中,“朕向你保证,朕同她,绝对没有超过五句话。”
谁要信他了!念阮忿忿地咬了下唇,粉唇上印出月白的印子,又很快被他指腹揉平了。她恼得要张齿咬他,他也不躲,以指腹把她两片湿腻的唇瓣揉弄了个够,口中幽幽道:“眼下朕倒是有好些话要说给念念,念念想听么?”
念阮困倦地提不起半点精神来,认命地由他抱着去浴殿清洗。沉如水中的—瞬间朦朦胧胧地忆起,这是《世说新语》中王忱数谗殷仲堪、殷求计于王珣的故事。
月华影转,照在宫外结了银霜的青砖上,冷莹莹—片。如星河,如碎玉。窗外渐渐开始飘起了雪粒,酝酿了—冬的洛阳初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