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释之(捉虫) - 我的厨房通东宫 - 簌簌吹雪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75章 释之(捉虫)

见她没动,江衡云拆了布包,月光下细麻布展开,一把乌金色的菜刀刀宽背厚,刀刃似纸薄,细细一线折出冰凉的光芒,只一眼司梨就知道这是一把好刀。

江衡云淡声道,“你刀工尚可,只是似乎没有一把合适的菜刀,刚巧我有一把放着无用。”

可是……为什么要送她一把刀?

前世司梨有听闻过一些习俗,里面就包括了送刀剑给人不合适一项,意味着授人以柄,把身家性命相托。想来大宁这封建社会对于这样的忌讳习俗更为讲究,她与越王世子的关系似乎还没到这一步,怎么会突然送刀?

司梨下意识想要拒绝,话到嘴边看到“江朗”自然神色,又怀疑是自己想多,没准大宁没这个习惯呢?

见她发愣,江衡云微微蹙眉,这是个明显的拒绝,他本不该开口纠缠,却鬼使神差地多解释了一句,“我以为这些天下来,我们已是朋友了。这刀是伯母曾用过的,一把菜刀应当在厨房里发挥光彩,你若不收,在我手中留着不过是尘封无用。”

我们是朋友。

真没想到能从越王世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句,司梨心头微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的厨艺……不及皇后远矣。”司梨抿了抿唇,传奇人物的用具就在眼前,又是这样一把好刀,说不渴望不惊喜自然是假的,只是想到自己的厨艺,司梨自觉当不起拿它发挥光彩的说法。

江衡云将布包一裹,月光下泛着光的菜刀消失在司梨眼前,她下意识探头往前看,一声遗憾错过的惋惜叹息逸出唇边,还没顾上失落,就发觉怀里一沉。

“江朗”站得离她很近,眸色深深,似乎带了笑,又似乎有一点审视,“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不必推拒。司姑娘似对伯母心向往之?”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司梨也不再忸怩,将麻布裹好,小心抱在怀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惊才绝艳,我做后辈的,自然仰慕。”想到皇后和他的关系,司梨好奇道,“其实有件事一直想问,不过觉得有些唐突没有开口,既然世子认了我这个朋友,不知可否解惑?”

“释之。”江衡云退开些许,负手而立。若是司梨像司棠一样对当朝皇室子弟有所了解就会知道,没有一个字释之人,更没有一个字释之的世子。

司梨有些疑惑,联想到之前所说的朋友一说,自觉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但她没有功名在身,按着大宁的习惯交换名字不太合适,又有要遮掩的身份,想了想道,“叫我瀛洲吧。”梨花别称瀛洲玉雨,这还是前世祖父在时她缠着祖父问名字由来知道的。

“瀛洲。”江衡云念了一遍,“好名字。”瀛洲,海外缥缈仙山之一,无数人寻不得求不到的不知几亿万里之处。他唇边的笑意轻薄,审视感愈发浓重。

他念名字的时候仿佛将两字放在舌尖反复咀嚼,声音轻缓,若潺潺流水。

分明只是个刚想出来的别号,被这样叫着,司梨仍感觉耳尖有些发烫,连忙将话题扯回之前的地方,“既然世子、既然释之这般说,我就胡乱一问,不必放在心上。皇后娘娘虽故,但太子殿下还在,怎么我见栖云楼和皇后生前之物皆由世子处置?若是不便说,就算了。”看到“江朗”眉梢微挑,似在打量,司梨迅速打了个补丁挽救,以免被这尊大佛收拾。

释之这个名字,自母后故去,便再没有人唤了,听到她口唤释之,江衡云敛去眼中恍惚,偏过了头。

“时候尚早,瀛洲好奇,不如随我来栖云楼一观?”落在司梨身上的目光一收,不等她回答,江衡云往小门走去。

“嗳,等等!”司梨跑回去放下菜刀,提着没换的长袍袍角跟上了“江朗”的脚步。

栖云楼一侧的院落比往来居大许多,马厩班房样样不少,连磨盘都专门在远处摞了个棚子罩着。光大概扫了一眼,司梨就认出了围着一楼厨房的烤窑和酒窖入口,再远些似乎还有个窖口,不知是冰窖还是储藏。

这才是一个京中第一酒楼该有的气派场面啊!

想起京中传言的栖云楼昔日气派,司梨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初这后院里人来人往各司其职的有序模样。最初越王世子就想聘她进栖云楼做副厨,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还会有看到栖云楼后院的一刻。

“怎么不走了?”

和“江朗”平日音色有些差别的声音响在前方,司梨再次找到了他和太子殿下的相近之处,不过一个如春日溪水,一个如深秋寒泉,却是两种气质。见“江朗”停在厨房门前等她,司梨瞪大了眼,诧异道,“我、我可以进吗?”

不怪她惊讶,一家酒楼后厨可谓机密重地,虽然栖云楼已经停业多年,但她也是个外人同行,怎么邀请参观还包括这里的?

“这里,才是真正的栖云楼。”江衡云神色平淡,他本就是此地主人,自然了解司梨在忌讳什么。

“那,多谢释之了。”司梨拱手拜了拜,随着他踏入了栖云楼后厨。

后厨里处处井井有条,炉灶锅碗无一不精,唯一越过摆放秩序的是一张陈旧的砧板,斜斜靠着竹架,好像主人随手抽出,又忘了收回。每个灶前瓷盅里都放着调料,多少不一,仿佛不久前刚刚被使用一番,司梨不知不觉地越过“江朗”走到了砧板前。

栖云楼完全不像一个久未开业的酒楼,从洒扫整齐的后院到一尘不染的后厨,处处看起来都好像只是结束了白日经营后暂时休息,此地主人随时会回来的样子。

这张砧板她曾见过的,在系统的教学视频里。司梨下意识点开唯一一个介绍里带有感情色彩的菜谱演示视频,着青衣的女子手下砧板正是她看到的这块,手中刀具仔细一看也十分眼熟,方才还在她怀里。

土豆泥的演示视频里女子声音干脆飒然,隔着时空重新在栖云楼里响起。

之前的隐隐猜测此时成真,上一个拥有系统的人正是皇后。想到土豆泥介绍里的“曾是童年回忆里最美味的食物之一”,司梨一时不知道,这是指皇后穿越前的童年回忆,还是她留下的太子的童年回忆。

皇后正当盛年死在了大宁的深宫中,她拿着厨神系统,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吗?

司梨陷入了迷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她,前世的家乡距离她过分遥远,今生的好好生活显得无比困难。连做了那么多事的皇后都死了,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她甚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码农,除了有个挑剔的嘴巴,最开始连饭都做不好。

“给。”

司梨眼前出现了一方帕子,白布上没有旁的纹饰,带着淡淡的松柏油墨香,她迟钝地回过神来,自己竟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谢谢。”司梨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关闭系统面板,打理好自己才抬头抱歉地笑了笑,“弄脏你手帕了,今晚我洗了明天还你。”

“你在为皇后哭吗?”江衡云轻声问道。

“是也不是。”司梨诚恳道,一半是为做了半个自己师父的皇后的英年早逝,一半是为自己的前路未卜。

“以前,伯母会做土豆泥给我们吃,就像你做的那种。”江衡云找了个地方坐下,示意她做到旁边来。

这个开头听起来就像个长篇大论的追忆往昔故事,司梨刚刚意识到先辈的不幸结局,正是想知道过去的时候,乖乖跟过去坐了,干笑着遮掩一句,“或许是我运气好,刚好得了皇后娘娘流落在外的传承也未可知。”

那处正好是灶台旁的衔接处,留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凹陷,不知原本是做什么用的,两人坐下中间还能有一臂长的空余。司梨坐下一抬头,刚好看到从后厨挑高的房梁下透来的一轮月光,温柔明亮。她差点以为是房子年久失修破了个洞,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靠近顶部的地方安了一圈玻璃。

照这剔透程度,大宁的技术达不到,恐怕还是海运回来的货色。这么一大圈,不得花销几千两,司梨一时咂舌,再回头看自己和“江朗”坐的位置,就明白过来,这分明是之前皇后观景的位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皇后当年坐在栖云楼里,看着这一轮月,会不会想念同有明月的故乡呢?

江衡云没对她前面明显的胡说八道发表意见,继续道,“如你所说,她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太过惊艳超凡,以至于太多人无法接受,不论是同行者、枕边人还是她自己。”

这话说得沉重,司梨心中发冷。学过的历史告诉她激进派大多没有好下场,莫非皇后的结局和她做了太多改革有关?可桩桩件件,在司梨看来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会走到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一步?

“所以像红薯土豆最终落了个猪食的名头?”司梨苦笑着开了个玩笑。明明是能救人一命的丰产作物,却背了近十年的恶名,让殚精竭虑扩展海运寻回来它们的皇后何其难受。

江衡云讽刺地扯了扯唇角,“声名太盛。”他没有说下一句,司梨在心里接上,“功高震主。”皇后光芒太盛,反而人们对如今的敬文帝做了些什么不甚了了,提起来最多就是一句“仁厚又不爱上朝”,这样一来,越王世子所说的枕边人无法接受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皇帝或许能接受皇后撬动千年以来的男女限制,或许能接受皇后推广商路扶持商人,但功劳绝不能留在皇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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