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菲丝瞪大了眼睛,不是因为愤怒。
她从没听过这样的歌。
这样的……愤怒、哀伤、苦痛。
这与她听过的任何一首歌都不一样,哪怕是最愤怒的伯爵所弹奏出来的音乐,都比不上这歌声的力量。
虽然因为气虚的缘故,导致歌者的声音并不完美,但墨菲丝却觉得这整体结合得恰到好处。
唯一可虑的是,她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她心平气和地问道。
墨菲丝当然能感受到米切尔的憎恶,但她对艺术家向来是宽容的。虽然米切尔还称不上是艺术家,但他给她带来了一首好作品。
“米切尔。”气血虚弱的米切尔嘶哑着声音回答道。
魔法阵上仍被绑着的森切尔满面泪痕,正蠕动着向哥哥靠近。
墨菲丝略略抬手,森切尔身上的绳子就松开了。他踉跄着跑到哥哥身边,抱着他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厌恶我?恶魔入侵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森切尔替他虚弱的哥哥回答道,“十年前恶魔突然出现,他们把岩浆与烟灰带到这个世界上,毁灭他们见到的一切生灵。”
“您不知道吗?魔王陛下。”
墨菲丝拧起那双威严的眉:“这不可能。我是黑暗之王,所有恶魔的主人,魔王是我的位格,无人胆敢不经我的允许便发动对凡世的入侵!”
她说得斩钉截铁,容光慑人神情傲然:“如果有这样的恶魔,我便亲手泯灭他的存在!”
但墨菲丝也看得出,这些人并没有撒谎。
在她跳进魔法阵之前,她的世界还是正常的。哪怕她被契约困在城堡之中,也仍能感受得到对恶魔们的掌控力。那群讨厌的公主仍在她的城堡中欢歌载舞不见忧愁,她们的国家富贵安康,不见战争。
在她身处召唤阵所形成的魔法通道时发生了什么?
莫非那通道不止跨越了空间,还跨越了时间,令她来到了许多年之后的未来?于是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失去了掌控的恶魔开始入侵凡世?
可要说她手底下的那些大恶魔能干出这种事,墨菲丝是不肯信的。她了解他们,半点上进心都没有,一个个懒得出奇,要么怎么没一个肯学学音律或是美术之类的,来讨好一下她这个魔王?
而且,就算那几个大恶魔突然转了性子想要扩张一下地盘,纳索又怎么肯让他们大肆发动战争?
没有她这个魔王在,仅凭位格压制,纳索就能摁死所有的恶魔。
墨菲丝感受了一下,她魔王的位格仍在,但她只能感受到最弱小的恶魔存在,而且十分模糊,影影绰绰得仿佛隔着重重帘幕。
“纳索呢?”墨菲丝问道。
“您说的是谁?”巫师领头人小心地问道。
“人们信仰的天神纳索,光明天、太阳王、神圣之神圣、至高之主。”墨菲丝念诵了几个纳索的名号。
巫师摇了摇头:“我从未听闻过纳索这个名字,这个世界上只有号称唯一真神的萨诺,祂的神殿遍布大陆,祂的信徒亦然,祂的教士……”
巫师领头人突然脸色大变:“以法呢?那个教士以法呢?”
早在墨菲丝撕开通道的时候,以法就逃了。
他的确别有安排,因此提前在地下室的四壁写上了蕴含神力的祷词,并将控制恶魔的神圣咒文编织进去,意图以此控制巫师们召唤出来的恶魔。
但在通道因承受不住即将到来的恶魔的力量,第一次开始颤抖时,以法就知道这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恶魔。
他当机立断强行将控制咒文改成攻击咒文,意图将这超常的恶魔驱逐回去。这叫他受了一点反震,而且突然改变的效果也比不上提前准备的效果,但他别无选择。
等到墨菲丝强行将通道撕开的时候,以法只来得及更改完五道咒文,而能够自己撕开通道的恶魔也不是他这几道咒文能够对抗的。因此,以法当机立断地逃了。
他还不能死,他知晓那六个巫师的能力,他们对付不了这样强大的恶魔。一个不受控制的强大恶魔即将降世,他得发出警告!
以法匆匆来到地面上,他刚从后门来到小巷上,就面色一白,扶着墙跪到了地上。
为了能够完全掌控恶魔,那几道咒文与他心血相连,这增强咒文的威力,却也导致了如果咒文被破解,他必然会遭受到严重反噬的结局。
以法抬起胳膊按住嘴,将血吐到袖子上。恶魔擅长邪术,他不能把血留在这里。
他晃了两下,嘴唇翕张无声念诵牺牲祷词,白色的火焰虚影在他身上燃烧,以法的脸色红润起来,他眼神明亮,精神亢奋,但他知道这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如今只能祈祷那六个巫师能顶点用,多拖延那恶魔一段时间。
幸运的是,直到以法逃到他的秘密据点,恶魔也没有追上来。
牺牲祷词的效果渐渐在他身上褪去,以法原本光洁的眼尾展开细密的皱纹,栗褐色的头发生出缕缕白色,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就从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变成了年近四十的模样。
牺牲祷词燃烧了他的生命力,却也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缓解了他因反噬而受到的内伤。
以法感觉到虚弱,生命力急速燃烧后的感觉就像把每一块肌肉都固定在松弛的位置上,再没有一丝可供它们紧绷又或者是拉伸的力气。
以法仍能感觉到他的肢体存在,却又同时觉得它们沉重到无法控制。
但这只是错觉。以法告诉着自己不要倒下,他必须站稳,不能寻找倚靠,否则他会被肢体的沉重感拖垮,短时间内别想再站起来。他知道他能做到,他也必须做到。
以法拖着步子挪到角落里,那里有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他缓缓拽下黑布,随着厚重的黑布流水般从笼子的圆顶上滑落,窗外黎明的光也缓缓淌进了笼底。
那里有一个,由最柔软的细绒草编织而成的巢穴,呈现干草所特有的那种暖黄色,让人联想到温暖、安心、放松等一系列美好的词,也许是阳光的缘故,它看起来仿佛正散发着一层暖融融的微光。
而这个漂亮精致的鸟巢上,正卧着一只雪白娇小的鸟儿,它闭着眼睛伏在柔软的绒草小巢中,灰蓝色的眼皮合成一道黑色的细缝,就像仿佛睡着了一样。
但若仔细去看,这鸟儿的胸脯并没有像活物那样随着呼吸起伏。
以法打开笼子,他的手因无力而颤抖着,用了两次才将笼门打开。他小心地将鸟儿捧出来,开始低声念诵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