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大皇子的至暗时刻(三)
杨嬷嬷想了想三皇子的性情心计,也觉得如果换成了那位,就算与大皇子起了冲突,大概也只会挥拳直上,断然不会想出脱人裤子这么阴损歹毒的计策来,不由缓缓点了点头,显是认可了荷香的猜测。
只听郑氏又恨声说道:“再说了,不管是不是那小畜生做的,我皇儿绝不能平白受了这番委屈,总要拉一个人出来,全了我儿的脸面才可。披香宫那边还不到跟她们撕破脸皮的时候,西园那边却没什么可顾虑的,所以这一番发作,终归还是要着落在他头上才算稳妥,至于证据……哼,这后宫之中,我若想处置一个人,还用不着非要找什么证据!”
杨嬷嬷皱起眉头问道:“娘娘莫不是想找个由头,狠狠惩罚世子一番?”
“呵,嬷嬷莫不是在跟本宫说笑?”
郑氏斜眼看着杨嬷嬷,嗤笑道:“陛下曾再三嘱咐,说道三国好不容易退军,给了大幽休养生息、重整朝纲的机会,眼下局势才刚刚稳定,整个幽州一片混乱,朝堂之中更不知有多少人心中惦记着这位先王世子……我这个时候去明火执仗的惩罚于他?难道我想让陛下厌弃我吗?难道我要亲手给披香宫那个贱人递刀子不成?”
杨嬷嬷立刻松了面色,扬起手来轻轻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陪着笑脸说道:“是,是老奴糊涂了,这种时候自是不能直接惩罚世子的,但我们却可以找他院子里其他人的麻烦。老奴常听人说,那位世子倒是个极多情的,对院子里的下人向来看的极重。”
郑氏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庭院,目光一转,突然看到廊檐下一名丽色宫女托着碗炖盅正从院中经过。
她看那宫女有些眼熟,依稀记得她是一年前长子从那小畜生院子里要过来的,当时事情闹得很大,那小畜生为了这宫女,居然将整个院子的人都差点赶空了。陛下也因为这件事狠狠训斥了长子一番,从那以后自己就再也不许这丫头进儿子院里伺候,只许在外面做些粗使的活计。
此时仔细打量那个宫女,只见她才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娇弱如轻柳,轻愁带薄嗔,果然是个能令爷们神魂颠倒的狐媚子。
郑氏打量片刻,突然用手一指,吩咐道:“叫她进来。”
杨嬷嬷答应一声,出门把那小丫头叫进来的时候,郑氏已经重新在主位上坐下。
等那丫鬟见礼完毕,也不叫她起来,任由她在地上跪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杏正是一年前那位为了讨好大皇子,狠狠折了许乐颜面的宫女,之前与披香宫所有宫人们跪在院子里聆听贵妃娘娘训斥的时候,她也听到荷香述说了今日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是前后两任主子之间起了冲突。
她生怕两位神仙打架迁怒了自己这条小小的池鱼,待众人散了,正惴惴不安的去厨房寻些打下手的事情来做,结果刚穿过庭院,便突然听到贵妃娘娘点名叫自己进来,不由更是惊慌。
此时听郑氏问起,便连忙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叫春杏。”
郑氏皱了皱眉头:“怎么起了个如此粗鄙的名字,就没人给你改过名字吗?”
春杏小意道:“这是奴婢在家时的名字,刚进了宫就被分去服侍世子,就,就没人给奴婢改名。”
郑氏冷笑一声:“哼,也是个没规矩的!”
也不知是在说春杏,还是在说那位从不给丫鬟更改姓名的先王世子。
春杏垂下头不敢吱声,只听郑贵妃又道:“这么说来,你原本是在西园那边伺候世子了?依你看来,如今那院子里头与世子关系最好的是谁?”
这还用说吗,那院子的人几乎都已快走空了,就剩下方嬷嬷、清荷还有笋儿,世子殿下当然最喜欢笋儿那小丫头了。
春杏还不知道清荷已经死了,便对郑贵妃说道:“回娘娘的话,以奴婢对世子的了解,他……他最看重的,应该是笋儿那个丫头。”
郑贵妃扬了扬眉毛:“可你刚才没听见吗,荷香说他身边如今又来了两个双胞胎,八九岁年纪,想来应该比你说的笋儿服侍的更好,毕竟那小丫头才那么点儿大,哪懂得怎么伺候主子?”
春杏摇头道:“奴婢在世子跟前伺候了一年零三个月,他这人最是恋旧,而且从小跟笋儿一起长大,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北迁路上相互扶持着过来,也算是共过患难。那两个新来的就算再会伺候人,毕竟时日太短,万万及不上笋儿在他心中的位置。”
郑贵妃沉吟了片刻,颔首笑道:“你倒是个对我儿忠心的,也罢,既然这样本宫如今便交给你一个差事去做,做好了,本宫做主,不仅让你入内院伺候,还会升你为大皇子身边的一等宫女,地位仅次于荷香。”
看到春杏脸上蓦然升起的喜色,郑贵妃神情一冷,又沉声说道:“但若是办砸了……哼,你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
许乐回到西院的时候,白姨和心月都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只有方嬷嬷一个人,依旧拿着个针线笸箩,倚着门口,坐在一张小杌子上,就着午后的阳光,一针一线的缝补着破旧的衣裳。
见到四个小家伙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方嬷嬷只当是几个孩子在外面玩的累了,笑着说道:“屋里有新烹的茶,殿下自去取了来吃。”
才说了这一句话,就被许乐一把将手里的衣服夺了过去。
“嬷嬷,别缝了,出大事了!”
许乐在方嬷嬷身边蹲下,压低声音说道。
方嬷嬷还以为他又来跟自己玩笑,作势在许乐肩头轻轻拍了一巴掌,笑道:“不许作怪,你这才出去半天,能有什么大事?”
许乐把手拢在方嬷嬷耳边,用气声说道:“没作怪,我刚才在水榭那边,把大皇子裤子扒了,嬷嬷,咱们得准备准备,估计一会儿平乐宫那位就得来找咱们麻烦。”
方嬷嬷“哎呦”一声,差点没从小杌子上滚下来,急忙回手抓住门框,强行稳住了心神,急声道:“这话可是当真?”
见许乐使劲点了点头,心里不由急起来:“你这个不省心的,你,你……这种祸你怎么也敢去闯?郑贵妃一向对她那个长子期望甚重,现在大幽刚刚定都蓟城,她更是心心念念的要促成你那叔叔立储的决心,这种时候你敢去扒他的裤子……还有没有旁人看见了?”
她想着若是此事私密,只要几个孩子把嘴封严实了,未必没缓。
却听许乐说道:“大皇子身边十来号人,水榭那边的宫女太监二十几人,西园这边披香宫出来的宫人大几十号,还有路过的宫人,在周围干活的工匠……林林总总怎么也得上百人了,都看见了。”
方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尤其是听见披香宫居然也有大几十号人在场,就知道此事绝难善了,以平乐宫那位的行事风格,必得找几个顶包的以雷霆手段处置一番,这样才能震慑住悠悠之口,让他们不敢把事情传扬出去。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许乐背上,跺着脚训道:“你这个惹祸的小祖宗呦,你你你,你好不晓事!如今这事捂都捂不住了,只怕那姓郑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这可怎么是好?”
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全力,许乐被打的差点没趴下去,心里苦笑:他敢当着我的面强要小鹿小狼,你是不知道,两姐妹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我这才扒了他的裤子,就算够对得起他了。
嘴上却道:“哎呀我的好嬷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扒也扒了,咱们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平乐宫那边。”
方嬷嬷一下站起来,腿上的针线笸箩滚翻在地也顾不上管,任由线轴滚了一地。她一手一个,拉住许乐和笋儿,让他们先躲出去,这里交给她来应付,却被许乐一下子把手甩开。
“嬷嬷,你不用担心我,扒裤子这事儿我们做的极为隐蔽,没留下任何破绽,而且我那位叔叔必定跟平乐宫那位打过招呼,她们没有证据,就轻易不敢动我。我担心的是你们,你可别忘了,拿底下人出气是她们惯用的手段,东西两宫争宠,这两个月里死了的宫女太监们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万一她拿你们做文章……您见多识广,得帮着我想想都有些什么害人的手段,咱们好防着点儿。”
方嬷嬷到底是个见惯了风浪的,刚听说的时候急火攻心失了方寸,但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便带着几个人回到屋里坐定,向许乐问道:“当时还有谁在,你把事情细细说来,不要有半分遗漏。”
“事情的起因是我跟西边管园子的那两位太监起了冲突,本来只打算掌几下嘴先立个威,以后慢慢再整治他们,没想到先是三皇子和马公公过来,后来大皇子也带人来了。您知道,那两个太监都是披香宫出来的,大皇子便拿着这个由头发作起来,在莲池那边杖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