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敲山震虎
听闻此言,儒门三相皆是一停,问道:“我们身在东洲,师尊打算如何做?”
谢衍摩挲着剑柄,淡淡道:“宋澜要求见吾?”
风飘凌垂目:“是,他说,是来代表道门向圣人致歉,希望能够弥补。”
谢衍一眼洞穿他的目的,微微冷笑,道:“是来捞人的吧?也罢,吾且去会会他。”
当时宋澜派来打探圣人内院的长清宗弟子知道被阴了,临时参与救火,甚至十分拼命,当时才没有被发落。
但是,他们出现在那里本就不正常,也对来意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被羁押在牢中候审。
拿住了人,长清宗自然摘不干净。
宋澜要么就弃卒保车,把自己摘出去;要么就得向圣人坦白,甚至作出让步,圣人才会给他体面。
谢衍拂衣起身,灵堂烛光照着牌位,香火浓烈。
牌上不写真正名讳,仅是冠以谢氏之姓,避免影响活人气运。
圣人师门都知道内情,三相谁也不当真。私底下议事时,面上并无悲痛之意。
沈游之环视四周,小声问:“殷师兄把我们支开,到底跑哪里去了?师尊应该知道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衍扫他一眼,没答,神色逐渐不快。
风飘凌自动接话:“师尊当然知道,应该是事关重大,不能说,师弟别问了。我们应当商议,最好的发难借口有了,该如何这些发落这些挟沧澜妖塔威胁师尊的刺头?”
谢衍:“……”
被徒弟圆场的感觉,感觉又气不打一处来了呢。
“此事错综复杂,涉及儒、道两方的关系,我等虽然占据道义高地,也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别崖离去一事,并非是我授意,他怕是自有成算,借机做些事。”
谢衍缓了缓,才把那股不明郁气压下去。“我等保持自己的节奏即可,不必去管他。”
谢衍所说的“道义高地”,自然是妖塔封印一事。
前脚圣人在帮他们封印被炸毁的妖塔,后脚就有人在戒备森严的道门腹地城池杀害他重视之人。
这等同背刺,倘若轻轻放过,才不符合谢衍的作风。
实际上,谢衍作为仙门之主,对内调配仙门资源,甚至是分配天下宗门的利益,调停争端;
对外则代表仙门,主导仙门发展战略,指明方向,在仙门已经是超越历任的实权人物了。
但是,比起南疆完全的神权体系,妖族的血脉宗族秩序,甚至是北渊的集权帝制,权力的集中度完全不够。
圣人东巡,背后是仙门之主谢衍将影响力向外辐射的过程,其他道统的非暴力不合作,甚至是公开抵抗,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儒道道统的中洲百家,常年处于圣人庇护中,有同源的文化、修真体系和追求,自然对他归附向往。
作为世俗道统,追求天下大同的儒道与隔壁一心求仙的道门,向往彼岸西天的佛道,就没什么共同点了。
几千年来,这也是仙门之主不好干的原因:底下山头林立,强者云集,各有各的地盘。
正如中洲有百家,彼此之间联系紧密,相互游学。道门也有青城道、长清道、茅山道等流派,彼此抱团很紧。
甚至,他们之中实力强盛的,更会私自收税、铸造灵石、为城池提供保护,如何服众就成为最大的难题。
倘若手段不够高明,仙门之主甚至会被架空,当个空有修为的吉祥物,谁也叫不动,遇到坏事背锅却得第一个顶在前面,很不好当。
谢衍坐稳了仙门之主的位子,自然有他的能耐之处。
宋澜等在偏厅,看着香一点点熄灭,化为灰烬,神情难免不复方才稳定。
他在道门呼风唤雨,表面上众人都捧着他,推举他为道门的代表,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挟持的滋味。
“都是一群老东西。”宋澜重重地将茶盏搁在桌上,咬牙切齿。
“嘴上和我说得好好的,一边用师弟威胁我,暗示我还有其他选择;一边背地里搞大事,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衅东巡的圣人。”
“真是有恃无恐,师尊早已不管事多年,还有谁会护着他们?”
他联想了最近儒门办丧事的种种:虽然,那过世的凡人女子被冠以“谢”之名,但也是有名无份,三相的表现也没有太悲痛。
身着黑白游鱼纹路道袍的男人咬牙发狠,心想:“此事之上,道门实在不占优,但是轻易就出卖也不行,我固然全了一时体面,但是好不容易获取了这么多内部支持,岂不是付诸东流?”
屏风映出颀长的身躯,来者宛如一阵冰原上的寒风。
宋澜敛容,立即起身行礼:“圣人。”
谢衍在上首落座,睨他一眼,漫声道:“希望道祖之徒,是来给吾一个满意答复的。”
他没耐心全颜面,单刀直入,威势极强,俨然是非此即彼的威慑。
宋澜在这等压迫下,不自觉地汗湿重衣,低头道:“师尊吩咐我来迎接圣人,我初来乍到,经验不足,只看了些表面文章,就以为无事了。是我……是小子失察之过,还请圣人降罪。”
他看似是在道歉,字里行间却把自己摘出来,失察之罪,显然比抱团取暖背刺圣人轻得多。
至于祸首,他怕是打算扔出几枚弃子,周全此事,保住大多数人的位置。弃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谢衍显然洞穿了宋澜的心思,“仙门有仙门的规矩,哪有一道魁首只肯得到好处,却不肯承担责任的道理?”
白衣圣人也不和他兜圈子,意味深长道:“你固有狼顾之心,窥视你师尊的位置,却还是太年轻,只想着自顾,殊不知,断尾求生时,活下来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那个‘尾’。”
宋澜低头不言,他莫名想起,当年被道祖带到还未成圣的天问先生面前时,那个聪明近妖的男人,是如何一眼看穿他的本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