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食甜去苦
火车上的夜晚是难熬的。
因为这次与前面不同,前些日子坐火车的时候,都会有白易安在旁边。
没有人在旁边陪着,亦郁都不敢离开自己的座位,行李就这样牢牢的拽在手上,打个盹都要稍微思索一会儿。
没有靠窗的位置,她只能坐在靠近走廊的那边,时不时就有人经过,道路狭窄,有人走过时总会撞过来,手臂或手腕打到亦郁的身上。
这段时间以来,白易安都没有联系过她,就像真的从亦郁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她的心绪就是这样复杂,这些明明是她自找的,也是他希望白易安这样做的,可是真等到了这些时候,她心里却失落又后悔。
去往家乡的火车是绿皮的,唯一的优点就只有便宜,速度慢不说,车里的气味实在难闻。周围座位上有个老人,将袜子脱下来,搭在座椅旁边,那捂了不知道多久的脚,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恶臭。
虽然也有人皱眉,但在这样的车厢里,这种现象不知道有多正常。
所以别人闻到这股气味,也只有皱眉而已,然后继续顾着自己,安稳的睡去。
睡着的乘客有些打鼾,那鼾声就在车厢里此起彼伏,好像在演奏着某种音乐。
亦郁本想多花些钱坐别的火车,可是最近的一班就只有这个绿皮火车,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待,所以就还是选择了这个。
她自然是没有理由嫌弃的,毕竟这就是像她这样的底层人民,人生的真实写照。
所以她看着看着,也慢慢习惯了车厢里的景象。也渐渐觉得,白易安就是上天赐给她的一场梦,待时间过去,梦醒后,一切还是她原本的生活,不会变得幸福,只会变得更糟糕。
在车上晃悠了这么久,最终坐了辆那种小型的四轮车,,亦郁终于回到镇上的姨妈家。
大门没有关紧,亦郁稍微推了推,就进去了。
屋里正熬着糖水,那甜腻腻的味道,弥漫在屋子的空气中。
姨妈因是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从厨房中出来,看见她一脸的喜悦。
“小郁啊,你可总算是来了——”姨妈说道。
亦郁点了点头,然后问她:“那个…那个…女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人稍微有了点好转,她说想要喝很甜的糖水,所以我就回来熬了,快要熬好了,等会儿就给她送过去。”
“这糖水应该放了很多糖吧?她这样的病人还能吃含糖量这么高的东西吗?”
“如今啊!这些都算是次要的了,我咨询过医生,他说现在病人想吃什么,就尽量都满足她,不存在什么忌不忌口的了。”
医生这话的意思,应当就是他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所以让她享受人间的最后一点快乐。
“我和您一块送过去吧!”亦郁说道。
姨妈很是高兴,连忙“哎”“哎”了几声,“你妈她说呀,整天输那个液输的嘴巴太苦了,所以就想喝那很甜的糖水,我放了大半袋糖,刚才一场简直甜的发齁,应该是她喜欢的那种程度了。”
“这里面有红枣,枸杞,桂圆,花生,莲子之类的,可都是滋补的东西。”
“怎么不将她接回家住?”亦郁问道。
“倒是也想,可是你妈她身上啊,都插着各种管子呢,这些都是续命的。”
“镇上的医院没有条件,那为什么不去市里看看呢?”
“她说不治了,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姨妈从锅里舀出糖水,可能是因为加了很多糖的缘故,糖水的质地十分粘稠,舀出来加上食材的颜色,看起来像一碗羹。
“还是快些给她送去,不然多过一时,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可能再多过一会儿,她又喝不成了。”
亦郁跟着姨妈去医院,镇上的医院果然条件有限,这种危重病的病人没有icu病房可以住,只能勉强住在单间里。
她看着那个女人输着液,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然后时不时的痛苦的呕出东西。
“糖水来了——”姨妈的声音很大,因为面临这种情况的病人,一般听声音都会很不清晰,被病痛折磨着,她们都是虚弱而恍惚的。
女人转过头来,勉强用手支着身子,看到姨妈后面的亦郁,花了极大的力气,挤出个微笑来。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很是虚弱。
姨妈从保温桶里舀出糖水,然后对她说:“来了来了,这是糖水,你不是说嘴里苦吗?给你放了很多糖——”
姨妈将女人的身子拖住,把床头摇起来,垫着枕头让女人慢慢靠下。
姨妈将盛了糖水的碗,端在手中,准备喂她喝。
“我来吧——”亦郁上前去。
姨妈有些惊讶,但是愣了一下之后赶紧将碗递到亦郁手中,好像生怕亦郁反悔似的。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更是惊讶,明明那样虚弱,眼睛瞪得却像铜铃一样。
“有点烫,你稍微吹一吹。”姨妈在旁边说。
亦郁轻轻的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感觉到大概好像不烫了,然后喂到女人嘴边。
女人努力的将嘴巴张得老大,生怕那勺糖水会滴落一点。
“从前我喂你吃饭时,你怎么像没这样过,现在倒是不一样了。”姨妈在旁边打趣道。
这是亦郁第一次仔细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她的面容实在是太憔悴了,就是那样,生生没有一点血色的样子,像书中所描写脸煞白的像一张白纸。
由于生病的缘故,身体极度消瘦,脸也消瘦的看不到一点肉,露出骨头的轮廓。
她此时的样子,就真的像骨架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