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连溪轻轻扶开沈晗紧紧锢着她肩膀的双手，缓缓说道：“你看，你不是也在自称朕么？你是王上，日后会有更多的妃子，贵人，孩子，这后宫迟早有一日会被你填充得满满的，不是么？而我，即便是尊为王后，也只能固守在这王宫之中，看着那些无意义的潮起潮落。”
“……”沈晗有些沉默不语，“可即便是如此，却只有你在我的心里。”
他用了“我”，而非朕。
连溪知晓这片心意的真挚，但也知晓帝王的无奈和帝王承诺的空泛，若是日后他真的富有四海，天下一统，这份承诺便会消失在缥缈之中，再无任何可能。况且，她始终带着前世的记忆，于是摇了摇头，笑了笑，状似安抚，“王上，您是王上不能改变的事实，为了这个王位，您苦心经营多年，不能放弃。连溪不才，却不愿意成为这后宫之中寂寞的一角，平生最爱这自由二字，还望王上应允。”
“你还会回来么？或者说，我还能再看见你么？”
“也许有缘，自然会。”
“那今天，便先不要走了，陪我饮酒叙旧吧。”
连溪一笑，“那王上记得备些好吃的糕点还有香喷喷的鸡肉。”
“自然。”沈晗一笑，只是笑容之中带着深深的伤感和落寞。这世间安得双全法？也许拥有了这王位，便就不能拥有所有象征着自由的东西。他从来都知晓，眼前人是镜中花，水中月。
酒水很快就摆了上来，连带着许多宫中时兴的精致点心，还有宫中新酿的玫瑰醉和桂花酒。
清淡入口，却又不是浓烈非常，很适合连溪这种酒量一般，酒品更一般的女子。
主要是酒品一般……
桌上的点心和吃食给地下的阎王爷馋了个够呛，要不是苦于有人，他可能都能把桌子吃了……
连溪和沈晗一边吃，一边聊着亘古或者久远的古今。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个王位这么执着么？”沈晗灌了一口酒，褪下了常穿的龙袍，换上了家常的玄色锦袍。
“为什么？为了权势为了富贵？有可能是被逼的吧！”连溪吃得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是有着一个很幸福的童年的。父王的爱宠，还有母亲的疼爱和温柔，我都是有的。我父亲待母亲情深几许，专房之宠，引来后宫不忿，频频嫉妒。但是父王大了母亲许多岁，所以父王身子不好的时候，母亲还是很年轻。那时候夺王位有多激烈你知道么？隔几天我就能听到一位兄长被暗杀的消息。”沈晗轻轻叹息，“父王一身死，沈峰便联合他母后一同伪造了遗诏，登上了王位，格外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昔日待我和和气气的宫人都变了个脸面，将我的东西全部丢出了宫，将我赶去最偏僻的宫殿之中，吃不饱，穿不暖。”
连溪吃东西的动作骤然停下了。
“但其实父王临终之前，曾经给过我一份相应的势力，只是他已经没有气力起来和沈峰母子抗衡了，只能将那些未竟的事业，全部交给我。沈峰的母后一直嫉妒我母亲抢夺了她所有的爱宠，一杯鸩酒，三尺白绫，我的母亲彻底结束了此生的性命。因为她知晓，若是她不死，王后必定会对我下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连溪说道：“至少你曾经享受过，也是好的。”
“后来的日子里，在沈峰的威压之下，我成了唯一幸存的皇子，我被封为亲王，却在日后的日子里，遭受了无数场的刺杀，十九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这才知道，若是想活下来，只能培植自己的势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十九次？连溪有些怅然，一个连自己刺杀的数量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人，这些年，想来活得很辛苦吧。
“最要紧的，是要替我父王，守住他多年苦心孤诣的心血。我不能没有这个王位，不争不抢，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个王位并不是最好的，可是我却也只能这么做。”
“连溪，你是我这些年心中难得的欢愉，却希望未来的日子，你也能够平安顺遂，有事无事，便回宫过来，那个为你装饰好的宫殿，永远都会一尘不染。”
沈晗一直称“我”，而非“朕”，只有在连溪面前，他也才能够真的做自己。
连溪轻轻一笑，“多谢王上。未来的日子，连溪也祝愿王上能够得偿所愿，江山绵延，蒸蒸日上，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一统天下，连溪也会在心里为你祝愿祈祷的。”
沈晗奇了，她难得这样正经肃穆……
“多谢你。”
“那啥……王上，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沈晗莫名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只听见连溪有些扭捏和犹豫，却还是说了，“我听说，前两天沈飞向您请求，也是派他出去逛逛，您好像没有允是吧？要不然您也允了吧，他一天不学无术的，在这儿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妨放他出去？”
沈晗：“……”他都这么动情了，她居然在这儿还在担心别的人？虽然明知道他俩没啥事儿，却依然感觉到万分的不爽。
“别告诉朕，你想和他一起游山玩水？”
“什么一起游山玩水？那叫志同道合！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一个事儿啊，万一我俩遇不上呢？”
“你俩百分百能遇上！”
“准吧！王上！”
“不行！”
连溪：“……”二人喝到了半夜，但是其实大部分的酒连溪都没喝，她只顾着吃来的，然后就看见沈晗昏睡在了桌子上，她没有惊动，微微一笑，又冲着正在桌子上偷吃糕点的阎王爷大人挥了挥手，示意不要惊动，赶紧走。
连溪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悄悄地来，也是悄悄地走。
免得别离的伤感，亦或是出尔反尔。
顺便还给阎王爷大人带走了桌上剩余的糕点和酒水……
毕竟不带上，阎王爷就不走……
沈晗却是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连溪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