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星矿（2）
卧室内的背影没有理睬布鲁斯，或者说并没有发觉有人闯进他的房间。
布鲁斯敲了敲门，再次打招呼道：“看来你还是更喜欢李陆这个名字。”
这次黑影果然有了反应，连同身下的沙发一同旋转朝向门外。
“很好，气色不错。”布鲁斯走进主卧，坐在李陆对面的椅子上，上下打量起来，“这发型真是糟糕透了，回归之前最好换一个。”
“时间到了？”李陆扭动脖颈，活动酸痛的颈椎，一脸不屑的模样。
“是的。”布鲁斯仍在饶有兴趣打量面前的亚洲面孔。
“过了0点，我就可以离开这里？”还差几个小时，李陆在别墅中生活满两年，每天除了计算各种数学模型，便没什么值得他思考。
“确实如此，还有几个小时，不如聊聊这两年的‘成果’。”布鲁斯侧脸斜视卧室里一叠又一叠草纸，堆满半个房间。
“没什么可聊。”除了大门口的门卫，两年来李陆几乎不与其他人接触，本就言语不多的他变得更不喜欢用语言交流，“感谢布鲁斯先生两年前做出的牺牲，让我顺利拿到学位证。”
“太客气了，我对商学院没兴趣。”布鲁斯低下头，食指有规律的敲击椅子扶手，“说来是我该感激你。如果没有那事，两年很难让我形成现在的认知，你也就不会浪费两年为我探寻真理。”
“的确是在浪费时间。”李陆有些心不在焉，双眼始终盯着布鲁斯脚上沾满泥土灰尘的皮鞋，“两年时间花在毫无疑义的事情上……”
“意义？不，这两年对你应该是意义非凡，没有沉没在物欲横流中，探寻预言真相，甚至有可能改变人类。”布鲁斯反驳道。
“改变人类？呵呵，那是你的事。”李陆不喜欢布鲁斯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他是个实务派，那些远大的将来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大饼，眼前看的见摸得着对他而言才有意义，正如此刻李陆手中半支雪茄，用力吸了一口，舒服了！
李陆向布鲁斯吐出浑浊的烟雾，布鲁斯屏住呼吸，驱散烟雾，斜视着地上草纸道：“星矿是我送给人类的谎言，但人类喜欢这样的谎言。没有谎言，信仰就会崩塌，失去信仰，文明就会毁灭。”
布鲁斯稍稍停顿，话锋突转：“戴森球永远无法被建造，没有二型文明，更不存在三型文明……”
“等等！”李陆在雪茄的快乐中猛然清醒，绷着脸大步冲到布鲁斯面前，双手握紧领口，将布鲁斯从椅子上拎起：“混蛋，你说什么？你知道戴森球毫无可行性，还让我抛弃一切在这鬼地方浪费两年时间！”
“没错。”布鲁斯没有否认，从容微笑着承认。
“你tmd感觉很好笑吗！”李陆手臂上的寒毛根根炸起，眼中充满怒火，抡起拳头砸在布鲁斯嘴角。
布鲁斯失去重心，连退两步摔倒在地，袖口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渍仍旧微笑，对李陆这一拳他并不在意。
“混蛋，那件事也是你设计的？”李陆指着布鲁斯质问道。
“不是。”布鲁斯扶着椅子站起，拍掉屁股上的灰尘，“那件事是个意外，如果非要找人背锅，就是你。”
“呵呵，好吧！”李陆茫然后退，他相信布鲁斯没有骗他，那件事确实是他太蠢太天真。
“130亿年，人类为何始终孤独？”
“与我何干。”李陆瘫软在沙发上，一副松垮垮的模样，他不知过去两年的意义是什么，为布鲁斯已知的答案日复一日为了什么。
“人类是宇宙唯一的生命，人类文明注定孤独，从诞生到消失，没有见证，也无人知晓，一千万年后，人类文明最后的痕迹都将不复存在，淹没在无垠的荒芜……”
布鲁斯说什么，李陆漠不关心，自顾自沉浸在自我愚蠢的过往。
“啪——”
布鲁斯一巴掌扇在李陆的脸上，李陆没做出任何反馈，双眼迷离，眼中一切皆为虚无。
布鲁斯扭过李陆的脖子，强迫对方看着自己：“你我联手，给文明一次机会。”
“如果毁灭成为必然，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李陆反问道。
“毁灭为了存在，存在为了延续。”布鲁斯不假思索回答道。
“呵呵！”
布鲁斯不知道李陆为何而笑，是嘲讽？是屈服？还是无奈？不过他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他还有很多事要准备，还有很多问题等待他解决，他需要李陆——一个像他一样的人，拥有改变世界能力的人，“我需要你，加入我们，改变人类世界。”
“呵呵，如果不呢？”李陆仰着头，盯着屋顶摇摇欲坠的吊灯。
“离开这里，忘记过去两年。”布鲁斯心里很清楚，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忘记，匿名人还没有做好现世的准备，为了匿名人有些事不得不做，或者说他早已做出决断。
“我加入。”李陆收回目光，神情依旧令布鲁斯琢磨不透。
李陆的回答让布鲁斯感觉有些不真实，那有怎么样呢？终究算是达到目的，“欢迎加入匿名人，从现在起你就是匿名人第十五位成员……”
2063年，由标准星矿设计开发的太空采矿仓jll-1成功进入轨道，两年后jll-1返回地球，并带回十公斤矿石，这是人类第一次实现太空采矿，正当人类对标准星矿充满无限期待之时，布鲁斯做出了一个令人无比失望的决定——科怀集团将收购标准星矿全部股权，交易完成后标准星矿将成为科怀集团全资子公司。
“老实说，我没想明白。”阿德利坐在沙发上，领结丢在一边，白衬衫领口被揉的起皱，这是他两个小时内第三次提出这个问题：“星矿未来一片光明，超越科怀指日可待，为什么低价出售？”
“恭喜！”布鲁斯轻轻晃动手中的高脚杯，看着杯子里红色液体挂在杯壁，不做回答。
“同喜……”阿德利眉头微皱，双眼始终顶着弟弟的背影，没有得到回答，略显失望，端起高脚杯，走到布鲁斯背后，想说些什么，又忍了回去。
“明天，我就会办理离职手续，星矿接下来的计划，都在办公桌下的保险柜里，有这些ppt足够那些废物狂喜很多年。”布鲁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中自己和哥哥的倒影。
“真的不回来吗？”阿德利右手搭在布鲁斯的肩膀，两人已经七年没有近距离站在一起，阿德利清楚的记得上一次面对面聊天还是布鲁斯去德国之前。
“我还有事要做，不过……会回来的。”布鲁斯放下酒杯，取出上衣口袋里的记号笔，在玻璃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有用两条完全重叠的线将两个圆连在一起，“有时候，真的很后悔，如果人不会思考，只是活着，该有多好。”
“那与死亡有什么区别，文明不会出现，智人不是智人，或许二十万年前便被灭绝。”阿德利调侃道。
布鲁斯愣了一下，笑着叹气，将记号笔塞进阿德力办公桌上的笔筒里，转身张开双臂与阿德利拥抱，“又是枯燥的哲学问题……如果，没有如果。”
“曾经不是重点，当下更重要，不是吗？”阿德利拍着弟弟的肩膀，随口说道。
“也许吧！”布鲁斯略显惊讶，双眼像失焦的相机，对着阿德利的大胡子发呆。
布鲁斯走出阿德利豪宅，已是深夜，眼角不知何时多添了一道泪痕，“傻瓜。”
阿德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布鲁斯的背影，难以言表的沉重压在胸前，不禁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