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崩溃

074

面积不足二十平米的大堂，墙壁的中央摆着一张裱了框的黑白遗照。

她的前养母叫沈春梅，看照片就知道，是个年轻时长得很好看的女人。

江一棠走到磕头的毯子边，跪上去磕了三个头。

陆山河也鞠了一躬。

大堂里短暂的安静维持至此本以为还会更持久一些，这时却突然被院里涌入的一批人打碎了。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看到江一棠垂手立着，为首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大手一挥本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的，可还没挨到她的脸就被人突然制住了。

男人是沈春梅的亲弟弟沈春平，听说托了程家伟的人情才得以在砖厂上班，所以一向对程家伟言听计从。

此刻他怒视着比他足足高半头的男生，唾液飞溅：“特么的，哪来的野小子敢拦我？信不信老子把你乳牙打掉？”

陆山河一脸平静：“你试试。”

沈春平性格火爆，经不住激，当下便一拳直奔陆山河的脸。

只是陆山河不仅轻松躲过他的出拳，还一脚踢在了沈春平的膝盖上，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差不多能让他疼上一阵子，但不至于落下后遗症。

“艹，老子要砍死你！”

沈春平痛得大呼，他的家人本想帮他一把，仗着人多力量大的机会，可被陆山河眼刀一扫，竟然都吓得立在旁边不敢上前。

“春平，你别再动手了，这男生看着不简单，咱们可别惹上人啊……”

在他老婆的劝说下，沈春平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应该是去村头超市找他姐夫搬救兵了。

陆山河守在江一棠身边，存在比保镖还要让人安心。

江一棠还没从刚刚的闹剧中反应过来，沈春平的老婆便热络地拉起了她的手，笑得褶子扑闪扑闪的：“小江啊，这么多天没见你还是这么瘦，怎么今天还带个人一起来啊，他是你的？”

陆山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同学。”

“哦哦是同学啊，进来坐吧，坐吧，千万别站着，你舅那人的脾气你知道的，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啊，家里人好不容易聚一聚，中午留下来一块吃饭？”

沈春平老婆性格比较圆滑，虽然生活不宽裕但也搬到镇上买了大房子住了好些年了，她稍加打量陆山河就知道，这男生的家境绝对不错。

一想到家里那个整天只知道化妆搞直播的女儿，她眼睛亮了，早知道江一棠带一个条件这么优秀的男生一起来，拿麻袋扛也该让她一起跟着过来的。

好在江一棠并不领情，表情语气都是相当的冷淡：“我们不算家里人，没必要一起吃饭。”

她深深记得，沈春平家买房子的时候，这个女人是如何从沈春平重病卧床的姐姐这里巧言令色骗走几万块社保医药费的。

正是因为那笔医药费的空缺，沈春梅没能如期赶上手术，身体才会每况愈下。

沈春平老婆意难平地还想辩解几句，突然看到程家伟回来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姐夫回来了，买的这是什么呀？酒？哎哟，春平可不能再喝酒了，他肝不好，前阵子刚查出了酒精肝，难治着呢……”

程家伟整日酗酒，有时候清醒有时候醉醺醺，这时也不知道该把他的状态归为哪一类。

只见他没好脸色地推开她，把酒瓶重重磕在放有供品的桌上。

应该是还没醒酒。

见他有往江一棠这边走来的倾向，陆山河不动声色地把她挡在了身后。

程家伟确实是走向江一棠的，他不耐烦地推了一把陆山河，没推开，便和沈春平一样骂骂咧咧起来。

“江一棠，你个赔钱东西，让你带的钱呢？怎么着？以为找个保镖我就没法弄你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大人都露出微妙地偏过头去装没听到，陆山河只粗略地扫过去一眼，就知道，有些事情在这个家已经不是秘密了。

他突然想杀掉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如此下流肮脏，江一棠不会年纪小小就活得这么辛苦。

程家伟隔着陆山河也没停下喊话：“老子问你话呢！你个赔钱东西倒是说话呀！”

陆山河垂在身侧的拳头终于忍无可忍，就在他打算一拳打断程家伟鼻梁的时候，身后江一棠突然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口。

“别动手。”

她从他身后站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唇齿间已经不知不觉咬出血腥味了。

她再也不能躲在陆山河身后做个只会流眼泪的胆小鬼了。

周围站着包括程家伟在内形形色色的大人，带着满脸的虚伪和少许的同情，他们在看热闹，看这个瘦弱的小女生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江一棠定神凝望这个曾经亲切唤过一声爸爸的男人，脑海里无限循环她苟且生活在这里的四年人生，再也没办法对这些保持逆来顺受了。

她抬手，给了程家伟狠狠的一巴掌，也是用尽了她浑身力气的一巴掌。

周围瞬间炸成一团乱哄哄的声音她好像听不到，她只能看到程家伟一张愈发狰狞的脸。

然后她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程家伟，我不再受你威胁了，因为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你可以随时弄死我，但在你弄死我之前，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让你下地狱，永世不得好死。”

程家伟像头狮子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她，若不是有人死死拉着他，恐怕，他早已扑上来把她撕得粉碎了。

但江一棠不害怕。

如果用她的死换来程家伟的报应，她死也瞑目。

陆山河把她拽回身后，他知道她已经崩溃了，一个人如果崩溃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