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无需多言

成轩泽开着家里的女式摩托车载着宣若岚在小镇上转圈圈。小镇不小，十几万常住人口。夏夜的小镇像个不夜城，到处灯火辉煌。宣若岚坐在成轩泽身后，等到离开菜市场远远的，就开始从后面搂住对方的腰，一侧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夏夜的风像一条柔软的丝巾抚摸着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她安静地闭上双眼，感受着这种别样的味道。

她也不再想岑文雅了，将所有烦恼抛诸脑后。

成轩泽带她去吃了一种叫做“炒冰”的东西，那是在一处盖着沥青屋的路边摊，隔着两车道的僻静马路是一大片掩映在黑夜中的荷田。她深深迷恋上了这种用果汁炒出来的冰，一连吃了三杯柠檬百香果，直到成轩泽喊停她才住了口。

“你不可以吃太多冰，对胃不好。”他讪笑道。

她没有说话，微微翘起嘴角，侧过头去看着黑暗中扑来阵阵荷香的田野，再远处是国道逶迤到县城的路灯，像一条蜿蜒盘旋的蛇。

回去的路上，她还吵着让成轩泽教自己开摩托车，两个人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好成轩泽在她身后还能稳稳踩住地面。

“其实跟踩单车差不多的，”他情不自禁地手把手教起了对方，从后面贴得近近的，近到脸蹭到了脸，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抓紧车把手，捏住左边刹车的同时轻轻转动右边车把手油门。车子启动以后，轻轻放开左边刹车，摩托车开始慢慢朝前走时，你就可以根据快慢转动油门调节车速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新国道和老国道连接的一段大马路，路边灯光昏暗，偶尔有一些散步的人在附近走动，以前是成轩泽他们初中时代早恋的圣地。

然后，他闻着宣若岚身体散发出来的那股熟悉的香水味道，侧过脸去想认真看她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就不小心擦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躲开了。两个人红着脸，久久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两只手搭在她两只手上，尖细的下巴靠在她的右肩上。他从来不敢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宣若岚如此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就像亲昵的恋人。难道他们不像恋人么？他们算不算恋人，还是说只是越过雷区的朋友，甚至只是两个彼此相熟的人，他说不上来，他也不敢去想象。

他们在潜移默化之中，就保持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关系，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两个关系僵化的朋友，在旁若无人的时候像两个关系刚建立不久还很腼腆的恋人，还有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另一面......就像偷情一样保持着那种新鲜感。一个多月来，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产生了质变的飞跃。有时候，成轩泽会突然在心里感激那个下药的男人，是他的风流造就了现在他和宣若岚之间的关系。

到了晚上睡觉，成轩美被勒令去跟妈妈一起睡，把房间让给了宣若岚。

“妈......为什么不可以让她跟你睡？”成轩美极不情愿地喃喃自语。

“人家是客人，你胡说什么呢。”郑三妹说道。

“客，客，客，客随主便，你懂不懂啊！”成轩美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间，临走还抱走了自己喜欢的那只公仔。

“哎哟，你就那么不想跟妈妈一起睡么？”郑三妹嗔怪道，“你记不记得你到了六年级的时候，我让你去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你还哭天喊地了好几个晚上，现在长大了就不要我了。”

宣若岚在旁边忍俊不禁看着她们母女俩，就想起了自己从很小时候脱离妈妈单独睡觉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跟妈妈一起睡过了。他们那种家庭，已经完全不像普通家庭那种正常相处的关系，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头衔和职务，每天仿佛忙忙碌碌，但其实都很自由地过着自己惬意的生活，基本各不相干。倘若不是关系到婚姻大事，她的母亲李凤清估计除了转季的几个嘘寒问暖的电话，几乎从来不会关心她身处何方，因为她也是经常坐在飞机里飞往世界各地，行踪不定。现在她看着成家母女俩，倒是有些羡慕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成轩泽洗完澡擦着头发走上二楼，眼神飘忽地看着自己，那个表情，满是羞赧。他直直上了三楼，不敢再多看自己一眼。

她在成轩美那个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看了看手机里的时间，发现外面已经夜深人静了，便发了微信给成轩泽：“你睡了吗？”过了片刻，那边回复：“刚看完书，正准备睡。”她发过去：“给我开门。”

于是，她悄悄推开了门，蹑手蹑脚走到对面，发现成轩泽掩映的房门透出来细细的灯光。

她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以后，成轩泽就把房门反锁了。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柔和的橘色光芒有些昏暗，却让房间的摆设看上去十分温馨。

他们俩并肩坐在床沿边，羞答答的没有说话。

末了，她说：“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说着起身朝房门走去。

成轩泽像只看见猎物急躁的豹子，一下子窜起来走去堵在房门前。他目光贪婪地看着那个早已诱得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像一块香喷喷的钓饵。

是的，每一次困进了一个密闭空间里，他瞬间就逆转成两人之间的主导者。宣若岚的美丽能让他丧失理智、迷失自我。

她就伸出手去摸他掩映在刘海下面的额头伤口，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翌日，他们吃完午饭，提着收回好的行李放到g500的车后箱里，除了成轩美，她在家里进进出出，上上下下，行李袋始终没有装好。

趁着她上二楼的空当，宣若岚就追了上去，看她俯身在窗台摆弄着盆栽，根本没有动身的念头。

“听说你的外号叫美羊羊？”宣若岚站在她的背后冷不丁给了一句。

成轩美拉着黑脸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冷面女人，不屑地笑了一声，说：“怎么的，不行啊，我虽然没有你好看，但叫美羊羊还是不过分的。”

“那就很巧了，我家里人也经常叫我美羊羊。”宣若岚悠悠地说。

“你叫你的，我叫我的。”成轩美回过头去继续摆弄盆栽，“说实话，我根本不想你去我外婆和舅舅们家。”

“为什么？”

“因为那样他们会认为你跟我哥的关系是男女朋友，我哥在那里还有一大群同学，里面还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他还年轻，有很多选择，凭什么让你去败坏他的名声。”成轩美毫不客气地说。

“你哥在那里还有同学？”宣若岚似乎对成轩泽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你不知道呀？”成轩美冷笑道，“我哥整个小学都是在那里读的，可以说他是在那里长大的。”

“为什么我去了，别人就会以为我是他女朋友？”宣若岚不解地问。

“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成轩美挺直了腰板，整个人回过来，双手环抱在胸前，“从昨天你过来到现在，整个菜市场都以为你是我哥大学里的女朋友。你说不然呢，一个长相狐媚的女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开着省城的大奔来我们家住，骗得了谁呢。鬼才相信你跟我哥关系清白。”

“这又跟你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吗？”宣若岚露出狐疑的眼光，“我感觉你特别讨厌我。”

成轩美凶巴巴地斜睨着对方，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宣家的那个孙女，从去广州那晚ktv走廊里遇见你，我就看见你眼神里满是对我们农村人的鄙视和不屑。你还欺负我哥，不过你也挺犯贱的，看见自己的闺蜜也喜欢我哥，你才动起我哥的主意的，对不对？你就是那种天生骨子里犯贱的女人，喜欢夺人所爱。”

面对成家这个比自己还要刁钻的女儿，宣若岚真的是哑巴吃黄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她真想告诉成轩美，其实她心里也十分痛苦和纠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过有一点她是承认的，正是因为看见岑文雅对成轩泽起了意思，她才开始心急火燎。

“其实那一次是误会。”她说，“我不知道你是他妹妹，我以为他都已经有小女友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我最恨那种男人。不过他不是。”

然后，她们就听见楼下成妈妈的声音，她正在叫唤她们可以下楼出发了。

“你到底走不走啊，大小姐。”宣若岚似笑非笑地看着成轩美。

“走就走，有免费的车和司机不用，你当我傻啊？”成轩美丢来一个刁钻的眼神，走到楼梯口，拍拍手，“我警告你，跟我哥保持好距离，我不会让你像安如那个女人一样伤害他的。”

她看着走下去的成轩美，笑了。因为她想起去年冬天在他们家别墅内朝着门外成轩泽发出严重警告的那些话，跟现在成轩美说的几乎毫无二致。她不知道那个时候面对成轩泽是如何做到铁石心肠的，她也不知道她的那副铁石心肠是什么时候变成牵肠挂肚的，也许，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看着成轩泽面红耳赤的模样后，再也没有了顾忌之心。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成轩泽是不是故意去阳台拿她的贴身衣物的，她宁愿相信他是有意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