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灵

棺灵

小皇帝苍白的脸上露出最后一丝笑颜，他知道这已是最后的结局，楚胤不来救他就是希望他就此死去。

那么就如你所愿。

再见了，楚胤。

小皇帝拖着病体转身走向了火海，即使今日他不自戕，就凭他体内皇家的血日后也避不开和楚胤刀剑相向。

如果真有下辈子，就不要再是这个开端了。

至少有个体面的开始，而不是隔着血海深仇。

楚胤是在殿外旁观，这场大火和楚家的那场大火一样，火舌很快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物体，路两旁的梅花也被淹没在了火里。

如果一开始他就葬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这场火并不是楚胤所为，是一个小太监为了掩盖自己偷窃的事情拿烛火烧了偏殿。

但谁烧的这把火已经不重要了，灾难来临时，人们总会想办法找个人怪罪，楚胤活着时没人敢把这事去推到他身上，如今他死了，在作恶多端的阉臣身上再多一个放火弑君的罪名也不是太突兀。

于是史官记载：天启一百八十年，皇帝昏庸无道，宦官弄权，司礼监掌印太监楚胤纵火弑君，葬身火海，仁宗崩。

...

“我就只记得这些，这是母亲的心愿。”楚胤已经漂泊太久，那些前世的记忆早就消失的干净，就连他怎么死的都忘记了，但唯有母亲的仇恨被他永远记在了心底。

事实上陆生有点不太明白楚胤为何最后会选择走进那片火海，后来他才明白，支持人活下去的不一定都是美好的念想。

还有一种扭曲的黑暗的，比如被楚胤以血肉喂养的滔天恨意。

楚胤在投进仇恨里的感情已经超过任何一种情感

一直以来支撑着楚胤活下去的仇恨消失了，大仇得报，他虽没有死的借口，可更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你的家人们早就已经轮回了。”陆生告诉楚胤，“我是术士，死后没去投胎的人我可召唤出来，但现在我根本召唤不出来你家人的灵，可见你的家人们已经了却前尘去轮回转世了。”

楚胤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他们会有新的孩子对吗？”

陆生亲情意识淡薄，他客观回道：“按理说是这样，既然是新的轮回，自然都是新的开始，新的人生，新的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楚胤的语气和他的灵一样缥缈空灵，“我没法往生，这里有我的灵位但没有我的身体，我的魂魄是飘到这里来的，或者说是被这里的灵位招到这来，当初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的灵位也摆上了。”

陆生明白楚胤的特殊之处了，楚胤并非是尸体幻出的灵，而是棺材聚集成的灵。

他是——棺灵。

楚胤似乎有些疲惫，很奇怪，他是灵，早就没了一切身体上的知觉为何会觉得疲惫？

楚胤的心智停在了小时候，他想要找个什么依靠，可是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什么可以让他靠着，于是楚胤遵从心意的靠在了陆生肩膀上，将轻飘飘的自己挂在了陆生身上。

他是真的累了，从母亲死后他再也没有可以歇息的怀抱，也不会有人在他累时做他的依靠。

楚胤长舒一口气，“这样可以放心依靠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陆生没和人这样亲近过，哪怕是师父陆扶摇最近的距离也就是踩他鞋而已，可现在楚胤靠在他胸膛里，按理说一个亡灵在身上是不该有什么感觉的，但陆生却觉得怀里像是真的有个人。

陆生有点庆幸如今的楚胤因三魂磨损导致心智不全，不然以生前防备心如此重的楚胤来说是绝对不会靠在他身上寻找慰藉。

陆生想起之前那妃子饮下鸩酒前一晚，她抱着那位夫君安眠，静悄悄的死在夫君怀里，陆生像是突然开窍温柔的顺着楚胤的后背，轻声道：“那你就靠着吧。”

“陆生。”

“嗯？”

“你这样，很像我娘亲。”

“...”陆生抚背的动作一顿，但又继续轻轻拍着，“我是男的，还是个术士，不可能是你娘亲的转世。”

面对陆生的一本正经，坐他腿上的楚胤忍俊不禁，“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

“我也不会是你爹爹的转世。”陆生认为还是有必要再多解释一句。

楚胤笑着将陆生一整个压到了棺材里，他将下巴搁在陆生颈窝，“陆生你是术士。”

“是啊，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倍儿厉害，师娘是冥王，我后台可硬着呢。”

“那你...可以送我往生吗？”

楚胤收敛笑意，陆生笑容僵在脸上，想要收下楚胤做灵的念头压了回去。

“那是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毕竟他是术士。

陆生咬破指尖，以血画符送楚胤轮回。

楚胤感受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他回想起自己在母亲怀中的场景，母亲会替他轻抚额前的碎发，会在他额前印下一个安抚慈爱的吻。

在身体彻底消散前，楚胤轻轻吻了下陆生脸上的面具，真希望转世后还能再遇见你，你是我很久都没体验过的温柔…

陆生脸上的面具是随着他本人的心情转变，楚胤看到那白色的面具上染上一层薄红。

“谢谢你，陆生。”

陆生想伸手去抓，但楚胤的灵早就消散。

陆生望着空气呢喃，那就希望来世你会是个活泼点的性格，不被人间事物所累，万事勿扰，不放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