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能否放下
人家问萨特,你怕老吗?他回答得真好,他说,老不可怕,那是一系列被剥夺的过程。
凌晨四点,天色尚暗,我想象这样的雪夜,窗外的风似乎停了,而雪花却越来越大。
肥硕的雪花不再纷飞,像舒缓的坠落,像失去体重的自由落体。
雪花是那样的无声无息,成了一种错觉,仿佛落下来的不是雪花,飘上去的倒是自己。雪花是年终之夜的悬浮之路,路上没有现在,只有往昔。
我们始终在追寻生命的意义,一旦成年,便背负起生活的担子。
人生下来就是失乐园。
叔本华先生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写道,生命是无意义的,从来都是盲目的。我们在失落中寻找光明,仿佛十点钟将紧合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因此而见到的光亮。仿佛颓废的城墙边开着一朵素白的花。
乌云里偶尔显露的太阳。土灶旁蹲着的花猫。是生活继续过下去的模样,不乐观,也不消极,只是要活着,要生活。
然而生活着的并不只有我们,倘若把我们看作草木虫鱼一辈,草木虫鱼在惠风和畅是那样活着,在风雨如晦中也还是那样活着。
像庄子所说,它们“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心连广宇,与天地精神来往,顿时感到个人的无限渺小,天地的无限广阔。
得与失,生与死,只会觉得是种自然变化。而那一切的始端,回荡着上帝的大笑。
上善若水。行如水平,是我们向往的目标。但水无常势,一切或许都处于对立统一中。趁现在还来得及,我想看清自己。如水深且广,极泓量而海运,状滔天以淼茫,个人的复杂性超乎想象,更何况追寻起源。
记忆最深的是一次旅行。那天下了雨,很冷。进入一片树林,光线暗得阳光透不进来,蹑手蹑脚走着,踩到枯枝被绊住,发出声响。
结果鸟群哗啦啦振翅飞起,宛如突然被撤走的幕布,眼前顿时一亮。再走,是片芦苇丛,上方盘旋着不落的鸟群,据说它们从阿拉斯加迁徙过来。
鸟的迁徙是漫长而残酷的穿越,长达数月的迁徙往往让它们到达目的地时体重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
然而,鸟儿为了承诺千山万水涉险而来,往往却要毫无准备地面临背叛:发现自己过去的栖息地已不复存在。
有一对好朋友,华莱士和乔纳森。华莱士死后,乔纳森•弗兰岑写道:
“在他自杀前的那个夏天,我和他坐在他家的庭院里,在他一口一口地抽着香烟时,我则无法把视线从周围飞舞的蜂鸟身上移开,并为他对此视而不见感到悲哀。那天下午,他吃下大量药剂后开始午睡,而我着手研究将要前去观赏的厄瓜多尔乌类。
我明白了,大卫无法摆脱的悲观情绪和我尚可自控的烦恼心情,其区别就在于,我可以在观赏鸟类的快乐中脱离自己,而他却不能。”
行至穷途可以痛哭引车而返,亦可脱离自身回首起源,是否我们已半路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