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仰望星空
“仰望星空”定在七月中旬开展，正是学生们放暑假，大人们偶尔也得一会儿空的时间。
秦究和贺明放下行李离开住处，找到了俞盛安。
“你姐姐不打算来吗？”俞盛安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好，淡青色的胡茬稀稀落落地长着，如果不是那落拓不羁的气质，恐怕会显得十分失意。疲惫与意气风发巧妙地结合一起，但微微遗憾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内心。
“她最近刚刚忙完一个工程，很累所以没来。”贺明准备好说辞，皱着眉又问他，“你们的事情我不了解，无权过问。但是五年异地，如果我姐想要分手，我支持。你不是那个适合她的人。”
“你说得对，有些误会不及时说清楚，日积月累，一点点小事也会让人崩溃。”
俞盛安顾忌秦究在场，没有吸烟，一只手拿起一串珠串开始盘，另一只手把票递给贺明。“明天你们来看也好，记得把内容好好复述给你姐。雕塑那块有她的杰作。”
“好。”贺明转身就走，他不知道该不该同情这个男人。这两个人间的感情总是轻薄而隐晦，当别人觉得他们应该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偏偏又能死灰复燃，烧出几个浪漫的火花。贺明出于弟弟的立场，亲眼目睹姐姐的伤心与纠结，对俞盛安的好感更是降到了负数，如果不是他推荐秦究来找姐姐学习，想必今天他连话都不会和这个男人说几句。
展览厅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大部分还是朝气洋溢的年轻人，一部分体面儒雅的中年人也在队伍里，低声交谈着画展的作品风格。
秦究想先去看一看贺镜的作品，昨天听俞盛安说贺镜的作品主要在雕塑区，画作很少，在西厅c区。她有些奇怪，贺镜明明是艺术专业，画作即使为了临摹练笔也不应该这么少，或许是因为辅修建筑，所以对模型感兴趣吧。她心里找了许多理由，想着回去问一问镜姐，毕竟她对一屋子的收藏品表现出来的极致热情不像是会偏废画技的人。
到了时间，一个个检票进去，队伍慢腾腾地挪动。展厅内囊括油画、水墨、水彩、茶画、书法、摄影、涂鸦多种作品，百花齐放，奢侈的简直不像一个画展。
“我姐曾经说过，传统画展只是展出绘画一类静态艺术，而且为了凸显风格通常只选取一种主调，这样的做法确实很能突出重点，但是对于初次接触画展的朋友就很难欣赏到包容性的艺术了。”
“她说将来办画展，无论是平面艺术，三维艺术，还是纸质画作，立体投影，虚拟成像，她通通要试一遍。”
秦究好像懂了什么，“所以这场画展是为贺镜姐办的？”
“可以这么说吧。走，我们先看西厅c区吧。”
画展为期三天，他们是要全逛一遍的，先去那里都无所谓。抵达之后，两个人却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画展风格不限，但是不同种类还是有不同基调的。c区这里展示的全是一个人的作品，四周用云幕轻纱虚虚掩映，珠白的华光配合小型坐地灯的暖黄光如同仙境。
音乐放的是舒缓的卡农钢琴曲，如果只看环境会以为这里是宁静温柔绘画作品的展示。
那作品却不止是挂在墙上，有些摆放在地上，有些悬空在室内，用无形的丝线吊着，仿佛它们是有生命的，在这一片桃源中肆意展示自己的美。可是那画分明不是完整的，有些画上有大片大片的伤痕，有些只剩下小块碎片，用特殊滴胶封存了，枯骨红颜般任由人们打量。
画面色彩不一味追求高级灰的禁欲美感，有些用色极为鲜亮，仿佛画布在熊熊燃烧，那伤痕将野性释放，不完美成了另一种极致的诠释。有些沉郁阴暗，要素抽象，不是拟态却能透过线条与光暗感受到癫狂、疯魔、绝望还有那挣不脱的哀伤。一幅一幅，恍若少年时站在高台仰望无边雪花纷扬落下，那纷至沓来的压力把青春埋了一层又一层，看穿行的时间碾压成又厚又滑的积冰。
秦究在每幅画前定定立了很久，本来是不允许拍照的，但是贺明装作是采风记者，将所有画收录了一遍。
他看见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没有急着去问发生了什么。他姐姐也是这样，心思细腻温柔的人总是更加富有同理心，对于情绪的表达和感知要更敏感和脆弱。
这是他姐姐的灿烂和凋亡。他不善此道，幸好，她可以替他去感受。
音乐悠悠重复着，从头到尾八个和旋，一个声调的曲调自始自终追随着另一个声部，直到最后一个小结，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你幸福时能听到忧伤，沉沦时能听到希望。
这里的画，全部都是破碎以后重新拼接的，而且仔细看，手法出自一人。那个人没有机械地把所有画尽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而是选取其中最具张力的部分，共性最强的部分重新创作，衰败又死而复生，涅槃成为炽烈的张扬，沉寂化身暗夜的湖面，表面波澜不惊，内里爱意万千。
秦究确定，贺镜绝口不提的过去一定有俞盛安偏安一隅的参与。这里充斥着隐晦爱意和无奈的、绝望的、脱力的说不出口的遗憾。
仿佛在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贺明从背后抱住了她，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这么善良的人，我绝不会让她为我伤心难过。若果有人问他，弱水三千，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为什么要痴痴等待，为什么不远万里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他们，他偏要在这薄情世界里，深情地活，他所求只为眼前人，耗尽终身热情，曾只为等她一人。
如果可以不谈恋爱就结婚就好了，因为恋爱我不知道我毫无保留地爱你会不会吓跑你，而结婚我知道我一定会忠于你，融入骨血，直到我的生命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