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更夫（四）
（九）
这个长长的故事结束后，音乐也停止了。方程闭上了眼睛，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眼思考。半响，他才睁开眼睛，向面具男问道：“这是真实的故事吗？”
面具男继续用他那戏剧般的夸张声音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方程深呼吸了一下，吐出了一大口浊气：“男孩是杀人凶手，他的媳妇是帮凶。”
面具男蹦蹦跳跳地来到桌子前，将带着面具、没有表情的脸凑到了方程面前：“何以见得？”
旁边的李长安说出了方程的答案：“在结婚当夜，男孩与媳妇一起在饭菜里下了毒。房子很小，母亲对他们下毒的过程了如指掌。溺爱孩子的母亲含泪吃下了被下毒的饭菜，在屋外写下了遗嘱，打算跳到河里，毁灭自己的尸体。然而毒性太强，她刚走到河边便已毒发身亡。”
徐重继续补充完李长安的话：“母亲所留的遗书上，交代了孩子要如何藏起自己的尸体，要如何让妻子装扮成自己，造成自己还没死的假象。之后的每个月15日，孩子便带着化妆成母亲的媳妇，去居委会领取低保金。由于政府每月持续给母亲发放低保金，所以这就是母亲一直活着的最有力证据了。”
面具男听完了三人的分析，倒退着回到了舞台上，看着三人，三人也看着面具男，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讲什么故事。徐重则是留意着头顶的音箱，在想着下一首播放的音乐是否还是他所熟悉的。
接下来，面具男突然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多么严谨的安排，多么合理的现象，只要它是假的，终究会被识破。你们三个也要记住，世界上，不仅仅有普通人生活在普通的时间线里。在阴暗的角落、在人们所不知道的空间里，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们，盯着可能走歪了的轨道……”
突然，面具男在身后掏出了一个铜锣，大喊一句：“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话毕，用力敲响铜锣。刺耳的锣声使得三人耳膜发痛，两眼一黑。
就是那么一瞬间，徐重发现自己正站在路灯下的街上，身旁是一脸茫然的方程和李长安。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是那么的扎手。三人不翼而同地抬起了左手，手表上的时间是四点四十五。
徐重结结巴巴地向两位领导问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李长安四处看了看：“我们好像回到了富民商业街后面的曲巷了……我记得这里再往前走便是城中村的位置……”
方程伸了个大懒腰：“还有一个半小时就下班了！今晚可真的是个奇遇啊！”
“等一下，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徐重十多年来一直工作在技侦室的第一线，对于发现线索的能力有着直觉般的灵敏。
方程和李长安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但他们还是信任这个老前辈，便跟在徐重的身后慢慢前行。走了不到十米，便来到曲巷里一个分岔路的末端，这是一间破旧的老房子。徐重举起了手中的电筒照向房门，只见门旁的电表在飞速旋转。
“好像是尸体的味道……冬天的晚上空气很干燥、很清新，这气味显得特别怪异……”
站在门前，三个人同时想起了面具男——或者说是更夫——的第二个故事。城中村的小房子，藏在家中的尸体，会是这里吗？
“谁啊？”
可能是徐重的手电筒太过于光亮，弄醒了屋里的人。一个中等身材的瘦弱男青年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方程从衣兜里掏出了工作证：“警察！”
男青年顿时吓了一跳，想要关门，却被眼急手快的李长安把鞋头顶在门缝上，死死地卡住了。方程见状，一个箭步向前，将门撞开。被撞倒在地男青年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警察，并瞬间吓得嚎啕大哭。徐重轻轻地跟在后面走进屋内，走向一个与破旧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的大冰箱，并神情凝重地拉开了冰箱的门：只见一具瘦笑的尸体卷缩在冰箱里，随着因寒冷而冒出的白雾，发出阵阵恶臭……
（十）
接到电话的小付连忙带着姜法医和彭锐来到现场，一起来到的，还有三十几个警察和辅警。徐重三人失踪了一个晚上，惊动了整个分局，方局连夜指令巡警大队和派出所全体在岗的值班人员出动找人。
看到那么多的警察来到，男青年与他那刚刚被吵醒的妻子心理防线崩塌了。被押送到派出所后，将自己杀害母亲、独占房子、骗领低保的所作所为全部招供。
清晨六点半，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的小付、姜法医和彭锐哈欠不断，到场指挥的罗子森大队长连忙安排一名队员开着警车送他们三人回宿舍休息。
方程也想跟着上车，却被罗子森拦住：“方神探，不好意思，刚刚接到方局的电话，他让你们三人马上回分局汇报工作……”
站在方局的办公室里，已经非常疲倦的三个警察看着这位顶头上司慢悠悠地烧开水、拆茶饼，却不敢打出一个哈欠。
最后，还是方程先说话了：“报告方局！东城区分局02号临时巡逻队通宵在富民商业街成功破获一宗谋杀案，现申请归队休息！请方局指示！”
方局终于把壶里的茶泡好了，分别倒进了四个杯里：“我哪敢指示啊？三个警察从凌晨开始失踪，五个小时后突然出现，就告诉我破了宗谋杀案，还是在没有报案人的情况下破的案，多厉害啊！我还怎么敢对这三个神探作指示？”
“不是……叔……”
“谁是你叔了！叫方局！”
“方局……这个，城中村里信号不好，我们又急着破案，所以一时间联系不上。您老人家看在又破一宗命案的份上，就别计较太多了……”
方局一双小眼睛瞪着方程那满是红丝的双眼，心里既是生气又是可怜，一时心软，便摆摆手：“把茶喝了，回去睡觉！明天上午八点半前，我要看到案件情况报告！”
“得勒！遵命！”
离开了方局办公室，徐重给已经睡下的姜法医发了个微信留言，约她下午回分局一同解剖尸体；李长安也给小付发了微信留言，叮嘱她睡醒后到派出所去取笔录材料。三人约定下午四点再到刑侦大队碰头，一起去研究要怎么写的这个案件报告，便各自回家睡觉去。
时间很快便到了早上七点，并没有回家的徐重独自来到了富民商业街。看着大街上奔赴上班的人们、骑楼顶上晾晒衣服的妇女、路边冒着热气的早点摊当，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更夫的身影。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未知的神秘人在默默地影响这个世界发展的轨道？
这一次，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更夫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破获了一宗不可能被发现的悬案，伸张了正义。那么下次出现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正，或是邪？
劳累了一个通宵的徐重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一只墨绿色的小鸟飞到他的肩膀上，拍打下几下翅膀，一根长长的羽毛飘落在他的手中。小鸟与徐重对视了一会，又再次拍拍翅膀，嘴里发出“灌灌……灌灌……”的叫声，飞走了。
（《更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