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香消玉殒
珠儿在大理石上叩得清脆的响声,像暗夜里死魂的鬼气,从沉重的叩叩叩,慢慢的变得微弱,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鱼肚翻白的昏暗晨光,洒得房里如浪丝丝细细的鱼网,婉蓉才想起那道闹了一整晚的怨念,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下来。
婉蓉疑惑珠儿会不会是昏倒在大厅前的门廊上,便好奇的走出房门往大厅里去一探究竟,那里已空无一人。
但地上还残留她头上叩下来的椭圆形血渍,黑暗的血渍后方,是一条条模糊不清的血痕,有点像被沾了血的扫把,扫过了地面所留下的,看得令人触目惊心,婉蓉猜想,那大概是珠儿走时,裙摆上留下的血迹。
她会到哪里去了?看她昨晚那不顾一切的模样,好像有种死也不愿回去女斋轩再当回奴婢的决心。
清晨的寒气逼人,婉蓉不再多想,命清扫厅堂的仆人将珠儿留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给清扫掉,便走进了后堂王妃的房间里。
骊苇如还在睡,婉蓉犹豫着是否要叫醒她,她昨天傍晚回府后,连半滴水都未沾,就一直睡到现在。婉蓉最后还是决定不吵醒她。
没想到,骊苇如一直到了中午,还是没有醒,婉蓉急得连忙找大夫来看诊。
就在婉蓉前脚才踏出房门,就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叫唤她的名字,婉蓉一听到那熟悉的叫唤声,又转身往房里走回,骊苇如已坐起身,睁着一双大眼问婉蓉:"你去哪啦?怎么见不着人?"
"奴婢正要去找大夫帮您看病吶。"骊苇如看婉蓉满头大汗,该不会是为自己所急的,心里不禁慰藉地嫣然一笑道:"看你急得,我怎么了吗?为何要看大夫?口好渴…"
婉蓉连忙往茶几边倒了一杯水送上,才缓缓说:"我还以为夫人怎么了,一直沈睡不醒,才会急的啊!"
"好~我得了一个婉蓉,胜过拥有后宫三千佳丽。"
"夫人取笑我。"婉蓉羞得满脸通红。
"昨天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骊苇如将一整杯的水,豪迈的喝得精光。
"原来夫人知道?"婉蓉诧异的说。
"我隐约听到了哭声,但身子实在是疲惫不堪,怎么都起不了床,到底是谁在外面哭?"骊苇如起身,坐到了化妆台上,婉茹帮她梳妆打扮。
"是珠儿。"
"珠儿?"骊苇如疑惑的自铜镜里看着婉茹。
"嗯。"婉蓉点头:"她来求您让她继续待在侯爷的别芍阁里,她想当侯爷的贴身女婢,不想回女斋轩。"
骊苇如喔了一声,沈思了一下后轻叹道:"这也难怪,她这快三个月以来因为腹中的孩子,受尽了众人的爱戴、呵护和瞩目,还差点飞上枝头成了鳯凰,如何能够接受再被打回女斋轩里,当一根命贱如草的奴隶,受人指使。"
骊苇如垂下了头,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众人皆以为,即使真的成了鳯凰,就能从此稳当站在枝头,受人爱戴、受人景仰?
身为王妃的她又如何?平常倍受丈夫的冷落不说,出事后,还不是动辄即遭受不白之罪,被关禁室、甚至于差点被擅用私刑处置,也没有受到更多的尊重和礼遇。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女人只要遇人不淑,即使是生在王公贵族之家,甚至于贵为皇后,也是会有一不小心就一脚掉进深渊里的危险。
枝头上的鳯凰也是不好当的啊!要真能福气享受荣华富贵过一辈子的人,命不够硬,还真走不到底的。
"那珠儿人现在在哪儿?"骊苇如问。
"不知道,晨起时,就已不见她跪在厅堂前了,大概是死心了吧。"
"她若是这么想服侍侯爷,就让她继续待在别芍阁里吧。"骊苇如垂臻淡淡的说,如乌翅的睫毛,在她粉蛋的脸颊上黯然地扫啊扫。
"什么!夫人,那两姐妹才给您添了一次风波,您不会还想来第二次吧?只要有一个珠儿,就会有另一个起而仿效的玲珑,不如斩草除根当下就断了珠儿的梦想,别再让那些婢女有任何想飞上枝头的非份之想。"
"你说得也是有理,不如,找个大户人家,把珠儿送出府吧,也算还了我欠她成为揪出莲香罪祸的那份恩情。"骊苇如将视线落在婉蓉的身上,感慨的说:"没想到婉蓉长大了,想得真是周全。"
"夫人,她的恩情您早就还她了,是她自己的亲妹妹玲珑,狠心将它给破坏的,并非夫人不给她机会。"
骊苇如对婉蓉宽慰一笑。拿起桌上的圆镜,高举头上看婉蓉帮她插上发髻的星月珠子,成排白珠如星如月,流滴滴的发着光亮,和她苍白的脸色颇像,心下猛地微微一凉,手势也低了下来,她这打扮所为何人?并未有悦己者等她。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已好些时日没有磨炼身体,秣马厉兵之事,她全交由她的副将,若是突有战事兴起,她这个大将军恐怕将很难担负重任。
只是自己的身子,近日来总是无缘由的疲惫和困倦,骨头发酸、食欲不振,虽然明白要居安思危的道理,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提起劲来。
此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外头是房总管的叫唤声。
"房总管,什么事吗?"骊苇如侧头往房门的方向看去,每当总管以那种迫切的方式来禀告唤门,铁定没什么好事。
骊苇如的心一紧,这玲珑的事才平静不到二天,莫非府里又出了什么大事了不成?
"王妃,女斋轩那儿出事了。"果然,骊苇如心里暗自不妙的忖度。
婉蓉已开了房门让总管进来说话,他神色仓皇、躬身道:"王妃,今晨,女婢们在女斋轩的井里,打捞到珠儿的尸体。"
"什么?"两人惊讶的几乎是异口同声。
骊苇如为这样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而感到不胜唏嘘。
房总管还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杵于原地。
"房总管,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这…"房总管犹豫不决,垂下的双眼,不太敢直视王妃。
"房总管有什么话直说无妨。"骊苇如虽说的泰然若定,但是内心却已经屏息严阵以待。
房总管有点吱唔,但最终还是说:"女斋轩里遥传”王妃颧骨高,杀人不用刀,鼻骨成剑脊高起,夫缘薄,且刑伤迭迭”,王妃的面相不但克夫,还可能留不住康家的子嗣,才会连得到侯爷宠幸的女婢,一个个都难逃死劫。"
"这人言还真是可畏,照那传言那么说来,那些奴婢会死,不都成了王妃所害?"
骊苇如问道:"房总管可知传言从女斋轩的何处传出?"房总管低首摇头。
婉蓉愤然道:"妖言祸众,真是罪无可恕,那些女婢的死,全是咎由自取。"
"但珠儿,确实是无辜的。"
"有人看到珠儿并非自己投井的…"房总管低沈嗓音,突然漫幽幽的吐出那些话,两人的视线,顿时落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