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旧人
骊苇如在召福阁里要运回娘家的行囊,几乎都已经打包妥当。
梳妆台前摆着一色的嵌宝金饰,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簪首上为合和二仙,象征多子多福、如意双全。金挑线纱裙、绯红绣锦衣,珍珠翠玉,所有康家送给她的东西,她全数落下,一样都没有带走。
那封休书就放在床头双人枕头上,那附康言之从没睡过的枕套,还绣着华丽夺目的比翼鸟,栩栩如生飞在连理枝头上。封白底黑字的休书放在上头,如掉了甜糕不小心引来的蚂蚁,清清楚楚的排列成行,看得却让人触目惊心。
不知道是这一桩婚事一路走过的历程,让人想来触目惊心?还是连当最后一夜的夫妻,还是见不着良人的身影,为自己的悲凉感到触目惊心?
总之骊苇如觉得心里、背脊不断的发凉,她宁愿自己是受了风寒或将死之病,也不想要有一丝是为康家任何一人有这种心被悸痛的感觉。
她干嘛要郁闷?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这不是她自踏入康府、连洞房花烛夜都等不到良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期待的事吗?
如今她自由了,她却宛如被关在笼中太久的金丝雀,反而不知道自由的滋味了吗?
骊苇如咬着牙,望着窗外的蓝天,神情迷茫,看得婉蓉也为她心痛,但终究还是不忍心地在她耳畔轻唤:"小姐,都准备妥当了。"
所有康府的下人,对于这个旧人,从知道她被休了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殷勤过,昨天的晚膳,一直到用膳时间过了许久,还未被膳房的仆役给送上,婉蓉才得知厨房以忘了送为借口,故意落掉了。
婉蓉怕夫人伤心,连忙差人下厨另做,只跟夫人说原先的不小心被打翻了,所以才晚送膳来。
只是那些冷眼,一到了白天,就全见光死。骊苇如见早膳和午膳也都迟迟未来,婉蓉不断进进出出的又要顾及厨房、又要帮忙打包行李,忙得一团乱。
原先的仆奴,也懂得跟红顶白、见风使舵,全退得半个不留,无一愿意再亲近,整个偌大的召福阁,清清静静。
只有车夫门笙,他还是留了下来,里里外外帮着婉蓉,做了许多的粗活,直到骊苇如娘家的人来,婉蓉才真的大大的松了口气。
婉蓉明白其实骊苇如早就知道一切都就绪,只等着她发诺一句话即可上路,但是她好像还在企盼着什么?期盼着最后那一点缈茫的希望,康言之会进来见见她。
她不奢望他会留住她,她只希望,至少在离别的当刻,彼此还能多少留下一点尊重对方的情份。
但直到她踏出召福阁的最后一刻,除了一绻袭来冷风之外,康家没有半个人过来向她送别,他们似乎要让她明白,是她在康家彻底的失败,而非他们康家有负于她骊苇如,全不念及好歹也曾是一家人。
骊家的马车已成行在康府外排列,来迎接她回家的人,是她好久不见的弟弟骊战英和妹妹骊玉姚,苇如和他们的感情甚笃,当妹妹向她的怀里飞奔而来时,眼泪已不禁在这个巾帼英雄的眼中打转了起来。
"这康家好不欺人太甚,宁愿亮着仆役在一旁袖手旁观,连个帮忙搬运行李的下人,都不愿供我们差遣,姐姐妳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们?要他们那样待妳?"骊战英气得满面涨红。
骊苇如羞惭的低下了脸,沉沉的说:"是姐姐不好,不懂得如何待人圆滑,才害得你们也跟着受辱了。"
骊玉姚看姐姐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添上了几许的哀伤,握拳便捶了骊战英的胸膛,责备的骂道:"你到底是少说点话不成啊?还要害姐姐那样难过。姐姐为他们康家任劳任怨做了那么多,最后还落得那些人那样薄情无义的对她。"
骊玉姚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在替骊苇如吞下了一桶馊水一样,骊战英也攥起拳,忍住了满是怨恨的情绪道:"总之和康家这笔账,以后我们再慢慢跟他们算回来。"
骊苇如听到这两个翅膀都还未硬的手足,这样为自己义愤填膺的打抱不平,那在康家所受的所有委屈,顿时感到烟消云散了一样,此刻的惬意,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单纯、无忧无虑的世界去了。
毕竟,除了在康府森严的飞檐上,有那片天之外,对她来说,外面的天,更大着呢。
一伙人叙完旧,正要上马车时,远远却看着岑琛骑着马,向骊苇如停在康府门前的车马驰骋而来,他最后在骊苇如的跟前停了下来。
"岑大将军怎么来了?"骊苇如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看得目瞪口呆。
"听说骊大将军要回京洲,故特来送行。"
骊苇如听后脸庞顿然一羞红,低头含首道:"果然是坏事传千里。"她尴尬的又抬头看了看岑琛,他深深的眸子里,也充满着对于她今天遭受这样的羞辱,感到不舍之情。
只是在不舍之后,一份喜悦让岑琛更是溢于言表,他可以说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等了很久了。
"京洲路途遥远,今儿个已晚,不如骊大将军同家人,一起到岑府入宿一宿,明儿个早再打道回乡也不迟。"岑琛深情款款、定定的望着骊苇如,那是一双充满着期盼的眼神,看得骊苇如也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既然岑大将军如此热情相约,咱们今晚就不住旅馆,先到将军宅邸打扰一宿如何?我和岑大将军也有好久没有叙叙旧了。"骊战英立刻向前,天真浪漫的赞同岑琛的提议。
"小孩子叙什么旧,说的好像你跟人家将军多熟似的。"骊苇如责备的白了骊战英一眼,一点都不知道大人说的是客套话。
"哈哈…"岑琛爽朗的笑着说:"我和骊战英也算是青梅竹马,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后来大家分开了好长一段时间,看来他还真的是有情有意之人,很念旧呢。"
骊玉姚年纪虽小,却看出了这个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的大将军岑琛,特意赶来邀约姐姐到他府上的用意,姐姐虽然刚被休,却又能遇到这样情深意浓的男子,也并非坏事。
想于此,她也不觉走向前凑热闹,对姐姐说:"即然岑大将军都特意大老远赶来,邀请我们到府上一聚,又岂有拒绝人家心意的道理。"
两姐妹相视后浅然一笑,骊苇如聪慧,当然也明白岑琛此番前来的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