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绞杀
明军阵中彻地连篇的喊杀声早就在杜宗的预料之中,见乌泱乌泱开始冲锋的明军只是微微一笑。
此刻的杜宗颇有些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恐怕与传说中诸葛孔明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手上缺了一把鸡毛扇。
“通知四位团长,接下来的事杜宗就全权交托给他们几位了。”
接到了口信的宋达笑意盎然,仿佛眼前的明军就是一群蝼蚁,还未开上一枪,这胜利就已落入吾之彀中。听着张炳张山那边枪声大作,略带鄙夷地向了自己的右侧扫了一眼,吩咐道:
“来人,吩咐下去,不必顾忌他人如何行事。伪明贼兵未至我军阵前方150米,不得擅开一枪,违令者军法从事。”
“得令!”
宋达背着手,神情中无有一丝慌乱之色,在这喊杀声直冲云霄的战场之上,居然自得其乐地哼起了小曲儿。
而隔壁阵地的张炳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兴致,正马不停蹄地在烟雾缭绕的阵地中来回巡视着自己麾下各营。
“团座,咱们这儿开火,隔壁为何无有动静,你看这明军都被咱们逼到了左侧二团和四团的防区,要不要派人去和宋达顾全他们沟通一番?”
张炳一摆手,“不必,宋团长他们有自己的考量,你等只要守好自己的阵地,不必多此一举!”
张炳不是傻子,他也知道宋达迟迟没下达开火命令的原因是什么,但自己并不像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追求高命中率和高杀伤。
其实张炳和宋达的选择都没有错,张炳提前命令开枪是为了追求更多的射击次数,用射击频次和子弹密度来抵消掉在远距离上命中率的不足。
而宋达则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精度,更强的杀伤效果而果断选择放弃了中远距离的射击区域。
也正因如此,如果俯瞰此时的战场,就会发现一个很神奇的景象,越来越多的明军因为害怕被子弹击中,都不约而同地挤向了宋达和顾全的防区。
宋达见时机差不多了,逐渐收起了笑意,哼唱着的小曲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可他的身体语言,依旧显得如此淡定,沉稳中不乏轻松,也不嘶吼嚎叫,只是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出了三个字:
“开火吧!”
身旁的传令兵得到了命令,瞬间举起了扩音喇叭。
“团座有令,开火!!!”
长期以来艰苦不懈的操练,起到了应有的效果,随着传令兵的一声令下,前两排数以千计的火枪兵们条件反射般同时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而紧接着,还没等二团士兵们完成阵型交替。隔壁的顾全部的阵地也冒出了一阵黄白色的烟雾。
两组整整一千八百颗子弹,好似一千八百柄巨大的战斧一般飞向了一百五十米外的密密麻麻的明军。
仅此一击,明军就像是金秋十月被锋利的镰刀收割的麦穗一般倒下了千余人之多。
可这还不算完,间隔不过十秒,又是一千八百颗子弹兜头盖脸地朝自己身上糊了过来。
数百米宽的战场上,除了惨叫,还是惨叫。除了哀嚎,还是哀嚎。
仅仅数轮的射击,傅友德和李文忠就知道了杜宗并没有无言乱语,武英确实是败了,不仅败了,而且败的还不冤。
二团和四团采用的是两段射,士兵分成四排,前排下蹲,后排直立,同时射击。射击完毕后,转换阵位,由第三排和第四排的士兵顶上,而后第三排下蹲,四排直立,同时射击。
装填时间则严格控制在二十秒以内,也就是说,仅宋达的二团,每间隔十秒,就有九百颗子弹飞向了对面的明军阵中。
而顾全的四团,则比宋达的二团更晚射击五秒钟,按着这个频次,四团和二团的阵地,理论上平均每间隔五秒,就有九百颗子弹射出。
经过乔纳森数以百计的测试,一般来说,帝国出产的火枪射击三百米左右的目标时,命中率不会高于百分之五。
当目标进入二百米左右时,命中率会大幅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一旦目标处于一百至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时,只要士兵们还有力气将枪支举到垂直于肩部,与地面保持品行的高度,只要还有力气扣动扳机,那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明军,就能保持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四十五的命中率。
而明军一旦接近到八十米左右的范围,那命中率更是呈几何级数的增长,能够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五。
可想而知,在如此高频率,高精准的打击下,明军的境况有多糟糕。
每一轮枪声想起,每一阵烟雾腾空,就代表着数以千计的明军士兵失去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度过了他们艰苦而又不幸的一生。
而火枪收割生命的频次,不是以年月日来计算的,而是以秒来计算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些参加奥运会的职业田径运动员们,以冲刺的速度跑上一百五十米,也需要十秒以上的时间。
更何况现在这些身披厚重的棉甲,手持着沉重的大刀长矛,脚上套着并不怎么合脚的布鞋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明军士兵呢!
此时此刻,傅友德和李文忠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样的一个念头,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现在这情况不是自己再咬一咬牙,坚持战斗下去就能取得胜利的。眼下是自己麾下这些已经渡过河的兵卒们还能不能活着撤回河对岸的问题。
如果自己不当机立断主动鸣金收兵保存实力,一旦军心士气彻底奔溃,到时残兵败将四散奔逃,那这数万大军就当真在自己手上灰飞烟灭了,如此一来,短时间内朝廷再想组织大军夺回失地则更是难上加难。
“大帅,这仗......不可再打下去了。此刻我军已无胜机,当保存实力,徐徐图之。当下应避其锋芒。大帅......”
李文忠看着身旁的傅友德一阵苦笑,心说当初说下令分兵的是你,昨日信誓旦旦地说贼逆想行拖延之计,不可让贼逆得逞的也是你,今日说不能再打下去的还特么是你!
现在倒好,自己拉的屎,让我李文忠来替你擦屁股,我傻吗?冤大头吗?要下令,你自己下令,我可不担这个畏敌不前,临阵退兵的责任。
再者说了,虽然我大军仍未冲入敌阵,但现在不是还没败吗?还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凭什么你说打就打,你说撤就撤了?
傅友德从李文忠的表情中已经瞧出了些许端倪,长叹了一声,低垂着头,再次对其进言:
“大帅,友德低估了贼逆火器的厉害。今日这仗,再不能继续打下去了,一旦军心涣散,则再无路可退。如今乘着我军依旧势重,应主动撤回西岸,依仗我军的碗口铳,与贼逆沿河对峙。如此,虽不能取胜,但也能将贼逆拖在此地,使其进退两难,一旦贼逆粮草不济或是......”
话未说完,李文忠便挥了挥手,将他打断。
“友德,你方才所言,确有道理。可你想过没有,一旦现在下令退兵,你我二人如何对陛下交代?如何对朝中的文武百官以交代?”
“呃......这......”
见其语塞,李文忠饶有深意地撇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