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一条伤痕累累的鱼
洛砚上神抱着沈鱼一路匆匆赶回了重华殿，一进殿门就忙忙吩咐宫婢速速去请药仙过来。待把小蠢鱼安置到床塌上时，洛砚上神素白的衣袍上浸染着斑斑驳驳的血迹，看上去甚是触目惊心。
昏迷过去的沈鱼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就好像一朵着了秋霜的大白菜蔫儿坏蔫儿坏的。若不是口中时不时地还会呼痛，差点儿就以为那已经是条死鱼了。洛砚上神一时间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戾气横生，他养的鱼，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动一分一毫了。
没一会儿，宫婢拽着药仙一路急急忙忙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等他们终于到了地方，那宫婢累得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道，“药仙大人，就是这儿了，您自个儿进去吧。”她想到上神遣她去请药仙时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焦急还带着几分愠怒，不自觉打了个战栗。这会儿子若是一个不小心触到了上神的眉头，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既然上神吩咐的差使已经完成了，她还是不进去找虐了吧。
药仙是个白眉白须白胡子的走起路来都战战巍巍的老头儿，看上去年岁颇大，脸上的褶子紧一紧的话估计就可以包个包子了。他一把甩开那宫婢还拽着他衣袖的手，不满的横了这姑娘一眼，碎碎念道，“有啥事儿这么急迫啊，就不能慢点儿嘛。老头子这副骨头架子都快给你颠散了。”而后又继续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一点儿都不庄重不稳重不持重，而且还不懂尊老爱幼。”
宫婢心里默默吐槽：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能慢得起来吗？您老要是再慢一点儿上神估计棺材板儿都要给你准备好了。
贴心的伸手替药仙推开了房门，手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还差不多。”药仙随口嘟囔了一声，而后慢慢吞吞的晃悠着进去了。
门外那仙婢看着都替他着急，这再磨叽下去上神发飙了谁也拦不住哇。
药仙进了室内，对着洛砚上神躬身拜了拜，“小仙给上神见礼了。神魔一战后小仙便没有再见过上神了，不知上神可还安好？”
神魔大战之时，药仙随军行医，医治了不少战场上受伤的天兵天将，可谓是劳苦功高。这人治病救人的本事不赖，称得上神医了。可更为出名的要属他慢慢吞吞的性子。是以，除了攸关性命的致命伤病，一般仙人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伤的，都不愿请药仙前来医治。主要是等不起啊。
如今年岁大了，行事照旧慢慢吞吞跟个乌龟似的。看得旁人都忍不住替他干着急。
不过，药仙本就是海龟修成的神仙，成仙之后沿袭了以前的一些旧习惯也无可厚非。
“啰嗦够了就过来给她医治，本君请你过来可不是叙旧的。”洛砚上神一言不合就开启了制冷模式。
显然药仙也是深知洛砚上神脾性的，遂不再多言，走到床边专心替他的小病人诊断了起来。
“上神，这小娃娃身上都是些皮肉伤，问题不算太大，待伤口愈合就无碍了。只是下手颇重，需得好生修养上三四个月。”
说着叹了口气而后继续道，“伤口结痂的时候可能会感到奇痒难耐，上神您得费心多看着些。小娃娃下手没个轻重，若是把长好的伤口重新给挠破了再长起来就更费时间了。”
药仙掀开他临来时随手抓过的医药箱，里面满箱子的瓶瓶罐罐七横八竖的躺了一箱底儿。他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褐一白两个瓷瓶递给洛砚上神，习惯性叮嘱道，“褐色的瓷瓶里是治疗外伤的，一日三敷，早中晚各一次。白瓶儿里是雪肤膏，小姑娘家家的都爱美，不喜欢身体上留下伤痕。这瓶待伤口结痂了抹上去可保证身上不留疤痕。”
洛砚上神听得认真，待药仙语毕，开口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没？”
药仙沉思了会儿，方开口道，“上神，小仙接下来说的可能性不大，一般仙人都不会遇到这种情况的。可小娃娃身体弱，抵抗力也差，也许大概可能会遇到吧。”药仙唠唠叨叨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也算是做大夫的一种职业病吧。
话说你说的这般不确定是为哪般？
洛砚上神冷冷的看了药仙一眼。
药仙给冷得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眼前这位可不是他能卖的起关子的人呀。整理了一下思绪，努力做个简洁明了的仙，说出言简意赅的话。
“就是可能因为伤口感染出现高热持续不退的状况。小仙这就写个方子，待会儿还请上神遣个宫婢随小仙去抓了药来。若是晚上小娃娃发起高热来，就煎上一副药喂下去，再辅以凉帕子冷敷在额头上就好了。”
接着药仙拿出张纸就伏在桌上开起了药方。平日里他素来崇尚草书，药方子写得那叫一个笔走龙蛇，涂草得就跟鬼画符似的，估计写的那东西也就只有自己认识，可苦了医药阁中一众负责抓药的小仙童们。
然此时此刻上神就跟个监工头儿一样在旁边紧紧的盯着他，药仙下笔都战战兢兢的，竟是平生第一次工工整整的写起了楷书来。这若是给医药阁中那些常年来饱受药仙草书药方儿折磨的小药童知道了，那必定是恨不能争相传阅而后把这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楷书药方子给珍藏起来。
写完药方子，药仙正待和上神告辞去抓药呢，猛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犹豫着开口道，“上神，小仙记得天君曾赠给您一瓶上好的伤药，那药效可比小仙的好上太多了。”
洛砚上神想起上次打了沈鱼手心板儿后就给她上的那药，只不过疼得她龇牙咧嘴的，上过一次之后怎么着也不肯上第二次了。
“你这药，抹上去不疼吧？”洛砚上神开口问道。
哪有抹上去不疼的药啊，而且不疼伤怎么好啊？这问题问得也忒奇葩了。
不过这话药仙也就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了。他为难的开口答道，“上神，没有药抹上去会不疼的。”
洛砚上神说完后也觉得这问题问得多余了，想了想道，“那就再开几副止疼的药。”
药仙只好又苦逼的趴回桌子上一笔一画开药方去了，边开边默默吐槽：这小娃娃也太金贵了些，上神竟一点儿疼都舍不得她受。
写好药方后药仙就带着一宫婢前往医药阁抓药去了。
一时间，室内安静的可怕，就只有沈鱼微不可察的清浅的呼吸声。
金乌不声不响的悄悄溜下了山，殿外笼起了淡淡的暮色。
往常这个点，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小蠢鱼总是跟前跟后的缠着他讨吃的，他辟谷数万年，根本就没有吃饭的需求。沈鱼老是担心自己会忘记了她的口粮，往往会明里暗里变着法儿的提醒他。
耳畔少了沈鱼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洛砚上神忽然就变得很不习惯了，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换下沈鱼那身带血的红衣，衣服下面小蠢鱼伤痕累累的身体深深刺痛了洛砚上神的眼，再一次的，上神出离愤怒了。
洛砚上神亲自去打来一盆水，给沈鱼擦干了身上的血渍，而后小心翼翼的替她上好药，换上织锦仙子送过来的寝衣。
换药途中沈鱼一直没有醒，可是那紧紧皱起的眉头也一直没有舒展开来，可见是痛得狠了。
洛砚上神守在床边枯坐着，眸子里晦涩不明的光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本就是心思难测的神啊。
一直到了后半夜，床上传来含混不清的呓语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起来。
抬手试了试沈鱼额头的温度，却发现滚烫的吓人。果真发烧了呢。
重华殿中灯火通明，一众仙婢忙忙起炉灶煎药。只是煎药的活儿这些仙婢先前都不曾做过，甚为生疏，一时间搞得人仰马翻的。不过好在最后她们合力煎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一仙婢把药送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洛砚上神正将湿帕子往沈鱼额头上敷呢，边上还摆着一盆清水。
这么接地气的照顾人的活儿计在洛砚上神做出来却也是这般赏心悦目。所谓的灯下看美人大抵也就是这般了吧。那宫娥一时间竟看痴了，而后忙忙清醒过来。洛砚上神并不是她能肖想的神仙。
“上神，药来了。可要婢子喂小贵客喝了？”
“放着退下吧。”
那宫婢退下之后洛砚上神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喂给沈鱼喝下去，还时不时拿起帕子擦拭一下她嘴角溢出来的药汁。动作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世间，大概也只沈鱼一人能得上神这般温柔以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