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撕下面具
阅兵之后，张季内心之中的侠客之情被唤醒，他想要慷慨将诵诗一番，诗句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
他自嘲一笑，便觉得有些不妥。先前醇亲王代天检阅北洋海军时候，正是因为胡乱吟诗酿出大祸，自己跟亲王相比相差甚远，索性，自己也就打消了这份兴致。
立在一旁的陆文铭倒是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校场之上看着这支似城垛、如山岳一般的队伍。
张季想了想，便随口吟了一首古诗道：“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今日张某带天检阅，陆军门麾下果然治军严厉，颇有周亚夫之风。”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陆文铭笑了笑回道：“大人谬赞了。不过当文铭倒是以周亚夫为榜样，忠贞与社稷朝廷。”
张季不由大惊，本来在他的印象里，陆文铭这号武夫顶多是上过几年私塾，不曾料到他竟然还会这样的诗句。虽说这不是什么十分生僻的句子，但从他的口中读出来，倒是也让张季对陆文铭增添了几分好感。
阅兵结束，陆文铭宣布生火做饭。官兵们就在地上挖开土灶支好大锅，便生火起来。
饭食并不算繁琐，主食是窝窝头，在配上宁州地区的酸白菜，这两种东西算是普通老百姓的最常见的食物，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能够吃饱饭很多人一辈子的梦想，每天能吃上热乎乎的窝窝头，就上酸白菜也算是很多人一辈子的追求。
饭菜做好，陆文铭给张季找来一个大碗，递给他道：“张大人，来吧。”
张季不解，陆文铭解释说：“在‘铭字营’官兵一律平等，除了伤员之外，各人无论官衔大小，都要自己打饭，且都是打一样的饭菜。”
说着，他轻车熟路的领着张季过来，站到了一队人的后面排起了队。
看到陆文铭过来打饭，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感，这才让张季明白，陆文铭所做一切并非沽名钓誉，而是实实在在的举措。
饭菜里面果如陆文铭所言，官兵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领到了四个窝窝头，外加上一小蝶酸白菜，又打了半碗白菜汤，算是有汤有水了。
不过饭食虽然简单，钦差大人来了，规矩还是要讲的，陆文铭让人搬来了马扎桌子，高级将领们倒是围坐在桌子上。
落座之前，张季还和陆文铭相互谦让一番主宾之位，他说陆文铭官职比他要高，又是东家，自然要坐在主位。
陆文铭却说原来是客，更何况钦差是代天子检阅，坐在首位理所当然。一番“争执”之后，张季落座在主位上。
陆文铭端着大碗，嘴里咬着窝窝头道：“军营在野外多是粗茶淡饭。我们要求不高，能有一口热乎饭，就已经是心满意足。”
张季出生在江南，再说家境一直优越，自然吃不惯这粗茶淡饭，只是吃了些酸白菜，就着汤水送下了一块窝窝头，便也就不再吃了。
陆文铭见他碗里还剩下几个，觉得丢了可惜，便拿过来道：“扔了浪费了，还是我吃了吧。”
说着，将数个窝窝头拿来，跟马镰刀几人分了，大快朵颐起来。
“今日得见，我终于明白陆大人为何能够以区区数千人就击溃乃木希典了。有陆大人这般将领，实乃我朝廷幸事。”张季发自内心的恭维道。
陆文铭听后倒是不觉得什么，他想说自己为的是这个国家，可不单单是京城里的那个朝廷。不过想来张季是苏平的人，又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脑子里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自然分不清国家和朝廷，索性也就随便笑笑应对。
风卷残云的吃完之后，陆文铭对张季坦言：“实不相瞒，我现在缺钱少粮，眼下若是能够每年拨给我固定的银子用于练兵，我敢担保两年之内我国必当练出一支拱卫国家的虎狼之师。”
张季倒是欣赏陆文铭的坦率，他也直言道：“陆大人请放心，张某回去之后，定会向圣上禀明这一切，练兵之事，我定会竭尽全力。”
“如此，兄弟就在这里谢过了。”陆文铭拱手道。
……
陆文铭还带着张季参观了一下宁州城。城前丈把深的战壕和城墙上的弹痕，还在诉说着战斗的激烈。
不过让张季诧异的是，城内现在已经恢复了生产生活，战争中损坏的房屋也基本上都被修葺一新，更令人称奇的是陆文铭倡导公共卫生，在城内建了很多公共茅房，谁若是随地大小便被巡查发现，不是罚去干活，就是罚银子，一时间竟然将宁州打理的井井有条。
张季对此人更加另眼相看，要知道诸多武将只能算是匹夫，可陆文铭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他和莽夫有着本质的区别。
当晚，当张季得知陆文铭卖掉将军府的宅院，用以冲抵军费之时，更是惊讶不已。睡觉之前，他便将自己这些时日的见闻都写作奏折，呈递给了元宝皇帝。
倒不是他不愿意先给自己的老师苏平看，而是苏平此人太过狭隘，工于心计善于弄权，他肯定不会出于公心去推举陆文铭的。
……
京城，总理衙门。两个章京品着茗茶，全然无视坐在对面穿着西装燕尾服的扶桑国公使小村寿太郎。
小村寿太郎是来谈停战和约的，不过他们对双方从高丽撤军，恢复战争之前样貌的提议并不满意，也就导致谈判陷入了僵局之中。
不过总理衙门的人到也不在乎，他们对前线和国际形势也是有所了解的，目前英吉利和斯拉夫帝国已经介入调停了，再说扶桑也没精力继续打下去，双方自然只能僵持着。
两个章京都是留洋回来的，脑袋上虽然顶着大辫子，不过却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他们满心里瞧不起面前这位被称为“老鼠外交官”的小村寿太郎。
小村寿太郎今天已经来的有一个小时了，他们说是要见总理衙门的直接领导者庆王爷。
庆王爷自然不喜欢扶桑鬼子，索性就撂下话说：“让他们候着吧。”
于是，小村寿太郎便在这里等候了一个多小时。
已经喝了好几杯茶，却始终不见庆王爷身影。小村寿太郎身后的侍从有些着急了，他上前对两个章京问道：“喂，你们的王爷究竟什么时候过来？你们这样做也太不符合外交礼仪了。”
“嚷嚷什么呀？庆王爷日理万机，你们等一会怎么了？再说了，什么外交礼仪？到了咱们的地界，就得遵守咱们的规矩。”一个章京生气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怒冲冲地教训了那人一顿。
那人正欲还嘴，小村寿太郎却拦住了他。他极力保持着应有的涵养，语气平淡但却带着一股子冷冰冰地意味道：“请先生务必再去通报一声，你就告诉庆王爷，如果他再不出现，我们将视为总理衙门不愿意同我们谈判，届时我们将会同在津门的章桐章大人进行谈判。”
“反了你们还？咱总理衙门才是正经八百的外事部门，你去津门找章桐算哪门子事儿？”一个章京生气道。
小村寿太郎道：“我并不是威胁阁下，如果今天不能够如约见到庆王爷的话，我们将会同章桐洽谈停战事宜。”
说完，他又嘟囔一句道：“反正章桐的影响力是公认的。”
这时候，在后面一直听着的庆王爷忍不住了。他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便从里面绕到了前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会客厅。
“庆王爷到！”
小村寿太郎和两个章京都站了起来，庆王爷风尘仆仆赶来，下人端来一个温水盆，庆王爷接过来毛巾擦了擦手，又将毛巾扔到水盆里，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正位上道：“小村公使久等了，本王有要事在身，耽搁了一些。说说吧，上次我们的条件考虑好了吗？”
小村寿太郎生气道：“撤出高丽国驻军万万是不能答应的……”
“那还谈个屁。”庆王爷生气道：“本王爷跟你们说，撤军是和谈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