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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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涅夫见他犹豫再三,直接把土豆捏碎了放汤里递过去,“直接喝会好受点。”
这下别尔连菜汤都咽不下了,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朝涅夫摇了摇头,附加的笑是感谢,感谢涅夫窘境时给予的零碎好意。
身处绝境不进食,又何止不是种慢性自杀。
涅夫担心,可别尔实在提不上胃口,也就没再强求。以后他们都只能定时定点吃饭,像被圈养的牲畜,主人给就有,不给就只能饿得翻肚皮。
这里不允许藏食物,不远处有人藏了,当场就被带走,说去要送他去上帝那忏悔。
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吃完他们被安排回去午休,这很反常。直到捕捉到他们闲聊,说圣诞快到了,全营区的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他们的神色松弛了不少,木排房内鸦雀无声,铁网外的跑动声雀跃震耳。
“圣诞节快到了。”涅夫说。
简单字句,万千思绪。
圣诞节这天,正义之神会降世,千里雪线内白桦林银装素裹,不远处会是万家灯火。
可是那位全能的神、永在的父、和平的君从来冷眼旁观,福是他赐予的,祸也是他赐予的。
当洪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着为王。
下床传来低泣声,被囚禁的德国人在哭。可能是思念家人,可能是愤懑命运的不公,也可能是懊悔。外面的喧闹和他无关,同行的人早已站在对立面。
被同胞唾弃,被扔到敌人圈里,被祖国抛弃,他是可怜的、可耻的、可悲的。
他这一生已经一文不值。
男人吞声忍泪,没一会儿就安静了。
别尔平躺着闭上眼,侧耳凝听。
踏雪声,窸窸窣窣,每一步都坚定残忍!
“什么时候动手?”
“圣诞节。”
是苏联语,声线压得很低,话语细碎,且巧妙地和室外的踏雪声同频。
别尔猛地睁开眼,声音来自1-6号床区域,二十五米左右距离。
他们在密谋着什么,具体参与人数不详。危及自身却被蒙蔽,别尔惴惴不安,内心铁桶七上八下。
嘶嘶——
哨声尖锐而高频,是新的领头兵。
所有人惊醒、列队,梦里的美好再一次在现实面前破碎。
睡前涅夫跟他说过,他们会被带去干苦力。
可这次没有直接出发,领头兵的军靴一下一下落在木板上,沉闷阒然,木板纹理在压迫中微微凹陷,随即又迅速恢复。
鞋身擦过的地方皆倒吊着一口气,直到锃亮的黑色停在别尔面前才敢呼吸。
鞋尖锃亮,微微翘起,带着不言而喻的威慑。
“你确定没找错人?”门口同伴戏谑。
领头兵低头看手里的照片,是别尔刚到这里时被要求拍的半身照,被囚于黑白方寸之间。
眉目挂着冷感,那双灰眸却似要冲破樊笼,低郁和浑浊之间,划出一片干净。
“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是吗?”
领头兵说得意味深长,那同伴也直直看向别尔,嘴角扬着赞同这句话。
别尔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向涅夫,没有危险预警,也就随机应变,眼睑适当下垂以示乖觉。
“你,出列!”
这句话别尔听懂了,被随时会走火的步枪对准两次,路过的动物都会温顺的吧。
他和拉弗尔被单独隔开,涅夫等人被带往长沟劳作。走之前别尔在他手背点了三下,是机械部队士兵间的暗号,“内部有情况”的意思。
擦肩时涅夫看了他一眼,又微点了一下头。
走过熟悉的景象,别尔和拉弗尔被带到费格莱的办公区,那间木排房。
尤纳斯也在,见别尔进来他一如既往展颜露笑,只是少了明璨昳丽,多了礼貌问候。
瞥见身后的拉弗尔,笑意顿了一下。
费格莱倒是一层不变,审视、凝谛,眼沼静穆清曜。他摊开手中的文件,上面是拉弗尔的身份信息,还有任务待完成栏:装甲车改进建议。
手握钢笔指向任务栏:“说出你的改进建议。”
拉弗尔没料到对方会说苏联语,因别尔的建议而树起的底气瞬间破泄。
“装……可以装暖气装置。”
话语哆嗦拖拉,费格莱眉棱一敛,拉弗尔瞬间方寸大乱,脱口而出,“苏联零下四十度,士兵需要外在设备辅助保暖!”
费格莱擡眼,眼部线条锐利:“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