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海,亦称东方魔都。作为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最大的城市,每天都有许多怀揣着发财梦的年轻人前往这里淘金,不顾一切的追逐着新潮的前沿文化,感受着专属于十里洋场的这份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
与此同时,这座城市亦是贫富相差最为悬殊的地方。尽管在欧美资本的扶持下,上海成为了中国最大的工业中心。同时拥有数千家工厂,上百万名员工。但这对于工人们的凄惨状况来说,根本没有丝毫的改变。反而由于淘金梦的泛滥,成为了老板们冷漠对待下属的理由。
在这里,每天都有无数的工人天还不亮便要到各个工厂去做工,在身穿制服、手持棍棒的工头下拼命的劳作。在经历了漫长的二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后,直到深夜方才能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付出,他们却只能吃着富人们不屑一顾的残汤剩饭和如石头一样硬的冷馒头,三十几个人紧紧的挤在一张狭窄的通铺上。就算是生病也不能去医院治疗,为了不遭到老板和工头的打骂,只能咬牙强撑着。而那所谓的薪水,也不过是每个月到手的几张薄薄的毛票,甚至连正常的日常开销都难以维济。
为了改变生活和维护尊严,从二十世纪初开始,上海工人多次掀起罢工运动。一部分具有先进思想与反抗精神的人,在此其中更是脱颖而出,成为了该阶级的领袖。
而陈独秀此番之所以将上海当成落脚点,也正是基于此种考虑。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与同志们的不断宣讲,让革命星火最终达到燎原之势,让更多的无产者主动的加入到这一行列当中来,成为自己的同盟军。
然而,正如陈延年此前在杭州时对陈参一说过的那样。陈独秀虽作为进步阶层的精神领袖,在宣传革命方面具有极高的话语权。可自从到了上海,在工作的过程中他却越来越发现,如果真的想让共产主义在全国得到全面的普及,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思想纲领。经过一番认真的选择,并写信与远在北平的李大钊商量后,他决定请人对《共产党宣言》进行翻译。这项工作完成后,在面向革命群众进行深层传播。以便能够让更多的人在理解其中主旨后,最终实现该思想全民普及的目的。
为了尽快找到合适的翻译人选,陈独秀将这件事情委托给邵力子代为完成。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前次邵力子会给陈参一写信的原因,只是当时由于对方还是浙一师的教员,所以才并没有将翻译的事情完全告知。
离开浙一师之后,陈参一三人当天便踏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正如俞秀松此前说过的那样,与其在动荡的年代中躲在安乐窝里避风,不如像高尔基的《海燕》一文中所写的那样,以柔弱的身躯与狂风暴雨搏斗,至少在战斗中,他们能够感受到巨大的满足与快乐。
当晚,虽然已是夜幕时分,但上海火车站前面却亦是极为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自有大都市的繁忙与气派。
下了火车,陈参一三人经过商量,决定直接前往位于白尔路三益里的邵力子住处。以便能够迅速打探清楚上海的情况,且由其帮忙安排尽快与陈独秀见面。
邵力子家位于该巷五号,是一栋三层楼高独门独户的别院。大约一个小时后,陈参一三人便已带着箱子乘坐黄包车到达了院门口。抬头看去,只见书房里仍闪着微弱的烛光,主人此刻正趴在桌上,低头用钢笔在纸上匆匆写着什么。
由于此前未曾与邵力子见过面,因此施存统和俞秀松都有些紧张。在黄包车车夫离去后,他们先用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继而对陈参一说道:
“先生,您看我们这身穿戴可还算得体?听说邵力子先生是个非常严谨的人,这次到上海来实在太过匆忙,衣服全都压在了箱子里。希望他还是不要怪罪才好。”
陈参一见二人如此紧张,不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北平见陈独秀和李大钊时的情景,亦是和他们同样的心情。看来这天下的年轻人都是如此,面对自己崇敬的人都会无来由的忐忑。哪怕平时表现得再勇往直前,也是一样。
“放心吧,邵力子先生早就听说过你们的事情了。别说现在还装扮得这样周正,就算是有些潦草,他也不会怪罪的。”陈参一笑着安慰道。
施存统和俞秀松听先生这么说,提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在他们的注视下,陈参一伸手敲响了大门。时辰不大,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不消片刻,门便开了。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蓝黑色中山服,带着银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虽然此前没有见过面,但透过先生欣喜的表情,施存统和俞秀松也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民国日报》主编邵力子先生。
果然,还没等陈参一说话,邵力子便惊喜的握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道:
“望道,你怎么会来?不会是担心蔡慕晖独自在上海,故此特意来与她见面的吧?”
陈参一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见蔡慕晖的,而是专程来见你的。”
“见我?”邵力子微微一怔,随即开心大笑道,“好,算你还有些良心,晓得来探望我这个大哥。外面冷,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
说罢,邵力子便亲热的拉着陈参一向院里走去。施存统和俞秀松见两位先生如此亲密,不觉同时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跟在二人的身后来到楼内。
来到客厅,邵力子先让陈参一三人坐到沙发上,随后又让妻子拿来了果盘和上好的茶叶、糕饼。这才坐到沙发上,边聊天边烧水沏茶。
“望道,我知道最近浙一师那边的风潮闹得正紧。自从经子渊离开了学校后,夏震武就变本加厉的逼迫赵元任将你们这些致力于推动新文化思想的教员与学生除名。按理说,你此刻应该是在学校里斗争,怎会反而这般闲适,有空到上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