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绵里藏针(一) - 小姨太 - 楚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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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绵里藏针(一)

皇上倒也机灵,眸光一转,接过宫女捧来的热气腾腾的元宵,那玲珑福寿金缘荷花碗捧到太后面前堆出笑恭敬道:“亲爸爸,请尝尝这新做的元宵。”

慧巧忙说:“这桂花馅儿,是掺了今年桂花蜂蜜揉的,奴婢同肃宁嬷嬷呀,可是调了好久呢,请老佛爷尝个鲜儿。”

老佛爷接过碗,瞟她一眼,徐徐地舀了一个元宵,用羹匙切开两瓣,白如珍珠的汤圆中露出金黄色的桂花馅,她吹吹热气,尝了一口,才点头道:“嗯,是这个味道。自巧儿离了宫,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元宵了。”慧巧得意的一笑,更显秀色。

众人这才稍稍松口气,依次落座,我悸动的心也略略缓缓,坐回桌案旁,定定神,心想好险,想叮嘱致深不可如此同皇上对垒,只是又不得空去同他说话。我不无担忧的眸光望向致深,总期冀他不经意间回眸望见我的眼神,只可惜他同老佛爷说笑正欢,根本无暇来看我。

猛然间,一只手握住我搭在膝盖上的手,惊得我一个激灵,冷汗涔然而下,猛然抬头看去。

坐在我身边笑盈盈地望着我的是贞妃娘娘,她握住我的手,满眼灵慧的光,轻声低语一句:“多谢姐姐替我解围了。”

我一怔,替她解围?寻思片刻,莫不是那金牌果然同她有关。我不想被太后察觉,节外生枝,撤回手对她笑笑不语。

“姐姐若得暇,去妹妹的景仁宫坐坐,妹妹宫里也有很多西洋画,法兰西国送给皇上的,画得惟妙惟肖的。”她说,这话反诱起我的一番想往,但还是笑了摇摇头敷衍。

“嗯,这台上台下的一闹呀,本宫这点子困乏劲儿也散了,皇上的酒意,怕也醒了。”太后幽幽道,瞟一眼坐在桌旁目光呆滞沉思的皇上,看他那样子,仿佛惊魂未定。

太后一言,贞妃扯扯皇上的龙袍,皇上一怔回神,眉头渐渐拧去一处,旋即借了几分酒力托醉离席。贞妃忙起身搀扶他,却向我望了一眼,甜甜的一笑,她笑起来面颊上个清浅的笑靥,颇是迷人,我也对她抱以一笑,起身恭送圣驾。离去时,她停在我身边轻轻说:“记得,得暇去我宫里玩。”

皇上离去,众人重新添酒开宴。

太后慈祥地笑了说:“这会子没了外人,咱们也闲在些。”

眸光落在慧巧身上时,太后随口问:“巧儿这入宫几日,可是报喜不报忧呀。怎么周府九爷暴病的事儿,你只字未提呢?本宫不知内情,还逼他一个病怏怏的身子入宫了。”嗔怪的声音,仿佛深深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冷漠提防。

慧巧忙屈膝告罪,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反显出几分楚楚可怜说:“奴婢拙嘴笨塞的,比不得怀铭小爷半根头发的,本就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要向老佛爷禀告呢,这点子小事儿,本是想了待他自己向老佛爷禀告的。”她说着,偷眼看一眼致深,垂下头去。

恍然间一个心思飘过心头,也证实了几分自己的猜测。这场浩劫中惨死的三姨太、六姨太留下的话都同慧巧相关。驿馆中九爷一夜暴病突然离京,慧巧得知此事时神色颇是失望焦虑。莫不是慧巧早知道九爷奉诏进京将面临被提审问罪的劫难,可她为什么要失望焦虑?

她不希望九爷离京,莫不是她向太后告发九爷是乱党?

只我转念一想,不该呀。

金侍郎向朝廷告发致深勾结乱党谋逆,慧巧却告发九爷怀铄才是真正勾结乱党谋逆不轨之人。难道她是为了丢车保帅?抛出九爷怀铄去做替死鬼,保全致深。反正总有人要为勾结乱党一时负责,不然那兴州戍守防务的秘密是谁外泄给了革命党乱匪?

太后传懿旨命致深携九爷进京,借机拘禁审问,偏偏九爷人到京城城门外,咫尺之遥竟然暴病,又不得不打道回府去。这步棋,是致深下的,他察觉了动静。这一切都连成一盘看不透的棋局,对弈的双方高手落子不凡。

九爷,他是革命党?别院书馆我同九爷的几次谈话,行舟北上一路上他的感慨,同致深争执时那痌瘝在抱忧国忧民的言论,岂不是同我哥哥昔日所言所行如出一辙?天!我一颗心激灵灵的后怕,再看致深,他却一脸从容的笑意不温不火。

“喵”的一声惨叫,咣当的响声,惊回我的思绪,众人惊叫声中,一只雪白的猫儿惨叫奔去一旁,宫娥太监们忙去围堵了抱回。

那是太后怀里抱的那只毛茸茸如雪球一般的暹罗国花脸猫“丑儿”。

众人说笑无暇顾它,它便偷偷爬去桌上叼起一条鱼就逃,逃得急,一脚踩空,恰落在老佛爷放在脚下取暖的炭火盆中,“喵!”的一声凄声惨叫,嘴里的鱼掉去炭火盆里,“喵喵”的哀嚎声凄厉。

宫女们捉住“丑儿”抱起一看,它爪上的毛被炭火燎了一大片,很是可怜。

众人忙个不迭地撤炭火盆,更去扑掸老佛爷的大襟,生怕炭火星燎坏了上好的绸缎。

老佛爷满嵌了翡翠宝石镂空勾曲的赤金甲套去戳了“丑儿”的额头骂:“畜生就是畜生,自作聪明,到头来烫了自己的爪儿不是?”

她眸光却瞟了一旁伺候的慧巧一眼,不过那一个眼神,颇是严厉。

慧巧神色颇窘,太后吩咐她:“抱‘丑儿’下去吧。自作聪明的畜生!”

“我倦了,你们自己在这里听戏乐呵吧。”太后扶着安公公的手徐徐起身,致深忙上前搀扶,按住他手背轻轻拍拍哼笑一声道:“你呀,这心里头不定如何的百抓挠心呢,去陪你的美人听戏乐乐吧。”说罢起身摆驾长寿宫,浩浩荡荡的一群太监宫女簇拥她而去。

我们再回到席间,戏台上恰是一名水亮点翠头面、粉蓝色彩裤,胭脂红绣鞋的小花旦正唱得着《游龙戏凤》,配戏的名角孙小楼去的正德皇帝,同小花旦相戏时唱得一板一眼,声音清亮,想来适才皇上仗了几分酒意无状的“游龙戏凤”,我不觉有些周身不自在。我侧眼看一眼身旁的致深,他正同佳丽说笑着讲戏,仿佛忘记了适才那场刀光剑影的惊险和诸多不快。

台上一出戏唱罢,致深替太后放赏,边吃边看戏说乐,如此便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席间,致深忽然来了兴致,要带我去御花园走走。佳丽更是乐得拉着三公主的手一道随行。

两名小太监匆匆忙忙的从廊子下飞奔而过,神色慌张,三公主一怒喝住他们斥责道:“慌手慌脚的,跑去哪里?”

为首一个小太监结结巴巴道:“回三公主殿下,是,是太后老佛爷吩咐把贞主子带去了长寿宫问话,贞主子吩咐奴才们去禀告皇上。”

三公主忙摆摆手打发他们下去,无奈道:“这些日子母后就恼贞妃姐姐媚惑皇上呢,今儿又是怎么了?”

致深带着我走走停停,在结冰的湖边看着佳丽和三公主坐在冰橇上,一群太监足踏冰刀,拉着冰橇载着欢笑雀跃的二人在冰面上奔跑。佳丽不停向我招手,喊着:“澜姐姐,来玩呀。”

我含笑着对她挥挥帕子摇头。

佳丽和三公主围着昭君兜,白绒绒的风毛柔软滑润,衬托一张张明媚的笑靥,颇是令人羡慕。致深抚弄白玉围栏,指着远近的景物一一向我讲述着许多留有他童年美好时光的景物。凝晖阁外那棵他曾经爬去掏鸟窝的老树,静碧湖旁白玉栏杆上被先皇试剑而砍去半个脑袋的石狮子,儿时他同先皇溜冰玩耍的玉带桥。须臾,他停步,怅然在桥长目光扫过层层宫院,轻叹口气,似有感慨良多。

待回到戏楼要辞出时,暮色四合,彩霞满天。安公公带来了太后的打赏,只点名吩咐我随他去长寿宫去领赏谢恩。我不觉有些忐忑不安,望向致深时,他眸光中也同样愕然,他不由问一句:“敢问安达,太后可是醒了?”

安公公打量致深那满眼顾虑,不由拿捏的一笑道:“周大人可慌得什么?太后这是喜欢八夫人,有眼缘,才传她过去多说几句话儿。”顿一顿又嗽嗽嗓子朗声传旨道:“皇上口谕,着兴樊总督周怀铭留守军机处,不必出宫,钦此!”

我一惊,见致深神色更怔。我早曾听说勤和殿旁军机处是重地,门口立一块牌子,“误入军机者斩!”

皇上如何的让致深留守去军机处重地?他并非军机章京大臣,又非京官。安公公诡诡的一笑,手中麈尾一摆道:“嗯,这还不是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话,太后老佛爷的恩典。”又幽幽地低声叹一句,“可是亘古未闻呢!”

我转念一想,不觉茅塞顿开。先时疑心是皇上故意向致深发难那点担忧也没了。这禁宫不得留宿男子,太后若想留了致深在宫中,也要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此令皇上降旨将致深挽留宿在军机处。只是这莫大的“恩典”,却也是开了先例了。

天色放暗,我随在安公公身后去太后宫里领赏。

一路行来,便见宫殿前悬着高高低低的绢纱绛红灯笼,太监们正在秉烛火,红灯点点在如海的夜色中摇曳,照得宫院内流光溢彩,花树明亮,仿佛琼台仙境。只是那明亮的光影中却带了些凄清惨淡的薄雾,不甚分明。

行至长寿宫外,忽听宫墙内撕心裂肺般的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嚎,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已非人声,如野兽绝望的哀鸣,含糊中听到她求饶哭喊:“老佛爷饶命!老佛爷恕罪!不敢了!臣妾知罪!”那沙哑凄厉的哭声一阵阵撕破了静夜,如阴曹地府里的厉鬼惨叫。

我惊得驻足不动,惶然的目光望向安公公,颇是胆怯。

安公公却温笑了指着前面说:“老佛爷还等着呢,八夫人这倒是快些行呀。”

我的一颗心狂悸,分明是宫内发生了什么大事,偏偏召我此刻入宫来,莫非太后是有意为之?

也不知宫里发生了何事,只是我脚下发软,我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低头紧紧拉住自己的披风,只看脚尖,在灯笼引路下亦步亦趋地随了安公公进了宫门。一阵北风吹过,吹散了那哭声渐渐弱了,只剩依约随风传来的痛苦悲戚声。满宫院跪满俯首叩地的太监宫女,各个颤抖在寒风中不敢喘息,神色可怖,这到底是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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