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所谓真情④

2008年5月16日，四川，路南帐篷。

“姜沐，今晚你别去了，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指导员，我没事。”姜沐还沉浸在老邢的事情里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小子，你要服从命令，你看看你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乌黑的眼眶早已经出卖了他，露出憔悴的神情。

“可是我——”

“没有可是，已经没了一个，你们都要给我好好的！”

指导员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身后的拳头不由得握紧。

“指导员！”叫他的是小武，在这批维和选拔里年龄是最小的一个，“你的战友离开过你吗？”

指导员的眼睛闪过一丝迷离，他再次摘下帽子，两腿交叉和他们一样盘坐在地上。

“1998年的时候你们多大？”

“我15！”

“我10岁！”

“我才8岁……”

指导员听着不断冒出来的声音，笑了，可是那笑容却瞬间消失。

“那一年是我当兵的第二年，也是现在这种桑拿天，我和我的战友去前线抗洪，那时的水流比现在的快好几倍，害怕的人都不敢去，我们说那是怂蛋，我上铺的弟兄就是一个怂蛋，看见水就发晕，吓得他两条腿直发抖，可是，这样一个怂蛋到最后却为了战友为了救老百姓永远淹没在了洪水里，我恨我自己当初没能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是在梦里他却对我说，没事，我们是当兵的，不冲在前面谁保卫国家……”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不管是现在，还是去维和，你们都要明白，随时都有人会牺牲，但是如果没有我们谁去，家人们怎么会在家乡过着安定的生活，从你们穿上这身军装就应该知道，今天我们送走了一个邢炎，明天，后天，大后天，还会有第二个邢炎，第三个邢炎……”

“我的战友，就算我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但是我至今忘不了他的名字……”

指导员的话像凌厉坚定的锤子稳稳地打在钉子上，“起立！解散！吃饭！”

整齐的队伍散去，却被一个声音打乱了。

“姜沐！”

何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累得单手叉腰站在路口朝他挥手。

姜沐这才认出来穿着红马甲背着医药箱的志愿者竟是何娜，惊讶的话还没开口，却敏锐得察觉到了周遭得变化。

天摇地动、噬灭众生的余震席卷而来，一瞬间整个大地都在抖动。

还在吃泡面的护士学生，整理物资的工作人员，协调调度的指挥员……大家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往更安全的地方逃离。

何娜显然有些惊慌，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身体因此无法保持平衡，她看到不远处的姜沐奋力向这边跑过来，一掌把她按着怀里，扣住她的头，跪蹲在地上。

好险在这次余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学生志愿者们还没有完全适应，一副经历过生死劫难的模样从桌子地下钻出来，现在得模样都没了刚刚得谈笑风生。

他们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往常一般，人们又回到了自己得位置上，似乎刚刚的余震不曾来过。

就像学生们在课堂上开了一个小差，被老师点名后又继续认真听讲。

驻地护士对他们说：“不要害怕，有没有人受伤？大家都散了去吃饭吧。”

风轻云淡的话语就像是扫过落叶的秋风，让人觉得冷飕飕的，可是又那么自然，仿佛这里的人们早已经把生死看淡。

难道他们不怕死？李钰想到这里很快就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人哪有不怕死的，即便是勇士也知道这个道理。

余震过去了，大家恢复了刚刚的工作状态，姜沐这才松开护在何娜头上的手臂，他低头询问，“你没事吧？”

何娜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故作镇定的回答：“我，没事。”

“起来吧。”

姜沐伸出双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这个地方余震特别多，你怎么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当志愿者，何叔知道吗？不会偷偷跑过来的吧？”

“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在这个地方见到我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姜沐盯着她抱怨的神情微笑，“我就是害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不到你了。”

一听这话何娜皱起眉头，“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行了，现在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医疗——”

何娜突然眼疾手快抓住他强劲的手腕，从刚才她就看到他磨破的手心，里面的血渍都已经快干涸了。

“这么热的天你就不怕被感染，怎么弄的？”

姜沐轻轻甩开她的手，“何娜，我们这里还有一堆事情，你赶紧回去，不，赶紧回上海——”

“你凭什么命令我！”何娜瞪大眼睛看了他两秒，随后越过他朝着往这边探头的士兵们走过来。

“身上有擦伤、摔伤的，只要是伤的都到这边排队！”何娜把医药箱往军绿色的桌子上一摆，指着旁边的空地，“快点啊！动作迅速，还要我再说一遍！”

何娜一眼就认出了指导员的身份，朝着他使眼色。

指导员刚从发懵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对身后的人说：“快去排队啊，上好药赶紧让医生回去休息！”

驻地护士说得没错，这些解放军的确是忍者，何娜仔细的给他们清洗伤口，从几个人的口中她才知道今天大家点蜡烛祭奠得那个人是姜沐最铁的战友。

直到最后一个人包扎结束，她都没有看到姜沐的身影，何娜走到树丛旁看到了坐着发呆的姜沐，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

“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