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惊马
马车缓缓停在齐国公府门外，随从掀起车帘，燕琅先行下车，回身去扶齐国公夫人。
却见母亲摇了摇头，温婉的眉目此刻沉静而坚定，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你先行回府，我进宫一趟。”
燕琅缓缓收回手，清润的眼底含着温和笑意，看自己母亲此刻似是颇有一番孤注一掷放手一搏的意思。
他无奈叹了口气，低清哄道，“孩儿知道您想做什么，只是母亲别忘了，我们凭借什么才能一直维持现状到今日，若是您提了那个要求，亲事也未必能成，反倒让陛下缓解了心底那份歉疚，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言至此顿了顿，接着道，“母亲放心，孩儿明白您的苦心，此番也会做些努力，不叫您失望便是。”
齐国公夫人闻言愣了愣，随即心底生疑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她生养的她清楚，这个孩子天赋异禀少年得志，曾经在京城内是无比的风光自傲。
要知道在这之前，齐国公世子燕琅可是各家权贵最中意的女婿人选，甚至连公主为妾也要嫁给他。
若非遭逢巨变，何以落得今日世子之位不保，二十三上亲事还没有着落，甚至人人远避的地步。
迎娶高门贵女，得到强大的岳丈支撑，早日诞下优秀的嫡子，是他巩固世子地位最关键有效的法子。
这些年齐国公夫人为了他的亲事，不知碰了多少灰，她的儿子她明白，即便是落得今日这步田地，依旧不该傲骨清高，门第悬殊的他定然不屑，才貌品性不好的他也不会侧目，无论自己多费心费力，他偏偏就不放在眼里，这才是让齐国公夫人最无助的地方。
现在他竟然亲口说会为这门亲事做些努力，不叫她失望，一时间齐国公夫人只觉满心怀疑，一脸不信的打量他。
见母亲如此反应，燕琅无奈失笑，低声道，“母亲先回府，此处人多眼杂，关起门来我们再商议此事。”
齐国公夫人犹豫一番，坐着未动，声线清冷盯着他，“你该不会是为了阻我入宫，才拿话哄我，琅儿，母亲知道让你为了一门亲事就求到陛下面前，你定然觉得很失颜面，可你想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过去那些人家高不成低不就便罢了，这可是藤相府的千金，金尊玉贵不比公主差，圣旨若是成全这门亲事，对我们利大于弊，旁人也不敢笑你一句的。”，说着停了停，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道，“告诉你，不许你嫌弃她有眼疾，还轮不到你嫌弃。”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小小的瑕疵齐国公夫人根本不在乎，在她心里巩固燕琅的世子之位最重要，日后他成了齐国公，自然能迎娶旁的高门贵女为侧室，生下健康的孩子养在藤氏膝下做嫡出便是了。
说到底，真正嫌弃藤显云又眼疾的人，是齐国公夫人，情理上来说她自然也担心日后藤显云嫁给自己儿子，生下的孩子会是天生残缺的。
燕琅闻言心下哭笑不得，无奈道，“母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孩儿是懂得。”
齐国公夫人微微一怔，看了眼他垂落在身侧的左臂，生怕他想到什么伤了心，连忙开口道，“你不要多想，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生的极好品貌德行足以配得上你，琅儿，多想想以后的日子，目光长远些。”
听着母亲殷殷嘱咐，燕琅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若是过去，母亲对自己的一切最是放心不过，何曾这般劝说叮嘱过，他燕琅自懂事以来，便是有主见能做好一切的人，在母亲眼里是骄傲与依靠，如今，却成了小孩子一般，需要她事事费心哄劝。
想到此处，清沉的眸色微暗，抿唇道，“母亲，孩儿明白，我们还是回府详谈吧。”
这厢齐国公夫人终于被燕琅说动，暂时打消了入宫面圣的打算。
另一边被齐国公夫人惦记了许久的显云，此时正坐在京城第一楼的雅间里吃美食，听歌舞。
四方桌的对面，藤誉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搁置在桌案上烦躁的敲打着，圆润晶亮的眸子紧盯坐在对面吃的腮帮子鼓鼓，像只小仓鼠的自家妹妹。
半晌见她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由‘嘶’的一声，用力拍了拍桌子，“宝儿，差不多便罢了，下次三哥再给你带回府去便是，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再等等娘该发现了。”
纤长的手指塞到嘴里嘬了嘬，一身浅紫男装的藤显云微微一笑，白皙面颊上的梨涡甚是可爱，配上她多年来吃到好东西后的小动作，娇憨可人。
“走吧，三哥放心，娘若是发现了，我定会说是我非缠着三哥要出府的，就说我嘴馋了。”
藤誉竹唇角抽了抽，起身扶她一边笑斥道，“本就是你非要缠着我出府的，怎么听你说起来，便好似是替我挡了祸是的。”
这丫头什么都好，只有两个缺点，小时候爱财，如今长大了偏又多了个贪吃的小毛病，什么好东西叫她给知道了，那是会使尽千方百计要吃到嘴里的。
开门前将帷帽戴在显云头上，藤誉竹方牵着她离开了胗修阁。
两个少年手拉着手前行，自然引起许多人侧目议论。
然而兄妹俩已经习惯了，自是旁若无人。
此时天下着细雨，因着是偷跑出来的，故而两人没敢调派马车，为掩人耳目甚至连小厮随从都没带。
藤誉竹叹了口气，将油纸伞塞到显云手中，蹲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踏步在街道上，雨水很快湿了下摆和靴子。
“我说叫人买了来回去，你偏要出门。”
显云趴在他背上吐了吐舌头，尽量将伞往前举了举，小声陪笑道，“我也是头一次回京，十分想出来看看嘛。何况咱们出门时，雨明明是停了的。”
藤誉竹知道她是在府中憋久了，只想出来透透气，故而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思。
因着下雨天街道上行人并不多，故而藤誉竹一边与她搭话一边往丞相府走，因着分神，却是忽略了身后急驰靠近的马车。
却是显云耳朵最是灵敏，低声喊他，“三哥，靠一靠，别被甩了泥水。”
藤誉竹回头看她一眼，这才看见那奔驰的马车已经离得不远，远远的看见马车颠簸摇晃急驰飞奔，却不见车辕之上有车夫，顿觉不好。
心下只来得及咒骂一声，闪身将显云放在一处屋檐下，急语叮嘱，“站着别动等我回来！”，随即转身飞奔往那越过的马车追去。
显云站在原地，已经听到了马蹄杂乱的急驰和女子惊惧的哭喊声，心下顿时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