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这不是带我看日出，是要割我肾啊
“大家好，我是顾逸，好久没有抽到羚羊的开放麦了，现在抽一次好难，跟你们这些拥有脱口秀编制的羚羊人抢一次上台机会太难了。不过最近我有个更强的称号，在座各位肯定没有，我现在是中国被禁止全球性演出第一人。”
“两个月前因为急功近利，我签了一家脱口秀公司，于是我有了经纪公司，是个正经艺人了。但签了约有了尊贵的身份才知道，艺人就是亲自铺地板纸画设计图搞宣传册的手艺人。演出会场的地板都是我和其他演员铺的，宣传册还被我老板看见了，她说比我做的杂志拼页还好看——那话怎么说，艺高人胆大。反正除了段子，我其他的能力都突飞猛进，因为干活多，我现在是个有操（糙）守（手）的艺人了。”
“话说远了，全球禁止演出是因为我在闹解约。当时他们承诺我，要把我打造成中国脱口秀的女性领军人物，我们就在人均观众不到五个的环境练段子，每讲一次演员围着观众坐，生怕他们跑了。我们主动热情到什么程度呢，演员掏腰包买香水小样和护手霜，来了就送——这里还是有些小心思的，我们想吸引点年轻人，但是老阿姨更多了。后来公司在群里终于安排了一场商演，群里52个演员，要竞争一个去七宝汤包馆的名额。听听看，多么内卷，这么小的经纪公司还搞狼性文化。我们有几个演员为了这个名额不可开交，最后三个人去的，每个人分了66。”
“终于让我决定解约的是个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我接到了一个商演，在静安寺的西餐厅，演出费300，我摊牌了，我就是想独吞这份钱。我的公司不同意，威胁要让我全球禁演。我当时困惑了一下，我们沟通的事情后面是少了个‘万’字吗？怎么几百块钱的事还在大动干戈，这可是国际现代化大都市上海啊！接下来这个全球禁止演出的函让我意识到了，我还是在上海的。我这么个小演员，演艺圈金字塔掘地两米都不一定找到我的空位，接到了全球禁止演出的律师函。国际巨星都不一定有的待遇，我一瞬间就享有了，我甚至觉得我比taylorswift咖位还大。”
“今天上午我还在仲裁，对方拒绝和我解约，他们还很震惊，因为老板很诧异：‘就这样的还是我们公司艺人呢？’签约那套领军人物的说辞，就知道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说过。对于我提出商演少的质疑，他们觉得每个月有一次商演很合理。自己的机会也要介绍来平台给他们抽成，毕竟他们是演艺经纪，就是把演员的资源接手过来替你打理。我的诉求只有解约，因为双方的信任已经没了。但他们说没有啊，顾老师，我们还是很信任你的。对，你们去哪里找可以为你们免费做海报贴地板纸还送客户的脱口秀演员去，你们何止是信任我，你们想让我当你爹。”
“脱口秀是个宝贵的东西，至少算是我们的心灵角落，虽然多半时间我们都在自我嫌弃和嫌弃自己的段子。我真的掏出良心奉劝大家签合同要慎重，否则就会像我一样体验离婚离不掉，还被死男人缠身的痛苦。”
炸得把场子都掀翻了。顾逸心想，失恋期间哪怕是谈恋爱都没经历过这么响的掌声，满堂彩这种事情果然要经历磨难。还话筒的功夫，台下有观众突然说：“女人为什么要抛头露面讲官司。”顾逸一听这就是爹味直男，之前梁代文遇到类似的还挨了一酒瓶子，这次她不能这么算了：“就是为了不再遇到您这样骑在头上教育我的人。”
充满了冒犯，但大家都笑了。脱口秀终究是火了，但没必要顺着观众，表达自我才是正道理，不理解万岁。她突然有点想通了，不能再唯唯诺诺地活着，也不能总是哭，这世界上总有东西可以轻易让人受伤，但保护自己最好的铠甲是变得更强。走下台时有人和她搭讪：“顾小姐您好，我是……”
顾逸这次再也不受骗了：“不签，不聊，不合作。”
说完帅气逼人地走出去了。
急着离开是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梁代文主动说带她去看日出，据说还借了辆跑车。上午仲裁下午上班，晚上讲开放麦，真是充实的一天，在小城市可以拖长到一个月；但梁代文死命地追律师送加急，比自己当年上心十倍。收到信息，是车牌号3298的白车，下楼时激动得差点蹬空，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被男朋友带着兜风，白色跑车，多有排面。昂首挺胸还撩了头发甩甩头，准备看到等在路边拿着花开着跑车的梁代文，结果路边什么车都没有。
电话响了：“巨鹿路上见，襄阳北路不让停车。”
“……哈？”
“我在这附近绕了几圈了，现在还有两分钟到，你在路边等，上车就走。”
“你怎么不开着门让我直接跳上车呢？”
“我还真想来着——我开车水平一般。”
顾逸看着开过来的白色捷达，果然，车头方方正正开得歪歪扭扭，不知道是车快散架了还是技术不行。上车顾逸就被破旧的车饰惊呆了，不出意外这车车龄至少二十年。她诧异地问梁代文：“你不是借了辆跑车吗？”
“不是啊，破车——大概是多打了个‘a’。”
“哈？”
“你也看见了，2000年产的捷达，我朋友的收藏，修复好了轻易不外借的。”
“为什么这么对我。”
“给你素材。本来我跟朋友问能不能把他的宝马借我开，后来一想，你这个体质，甜蜜的恋爱生活和稳步的幸福都会反噬，下一秒就要倒霉，索性就我也别让你舒服了。”
“梁代文，你是不是人。”
面无表情的人嘴角扬了扬：“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未来解约成功，还有我这样的男朋友，你就要没段子了——坐稳了。”
他挂了档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吼了两声抖了抖，速度基本没变。身边的宝马奔驰比亚迪轻松地超了过去，留给顾逸美丽的车屁股。顾逸心想，我是作了什么孽会遇到这样的男人？
没有蓝牙的车子只能听轰隆的发动机声，时速60迈往郊区开。顾逸在包里摸出个小音箱：“人生果然处处是伏笔，前几天jbl送的，本想拿回家去，现在倒是用上了。”
说完放了首r&b。奇怪，其实播放了音乐，车窗透出的景色一样，倒也不在乎是什么车了，尤其内饰收拾得特别干净，汽油味也不那么刺鼻。车子平稳过桥，顾逸说，前一阵我还上过南浦大桥，骑电动车上的。
“嗯？”
“失恋了有点懵了，就顺着陆家浜路开上来了，转几圈后被交警拦住，坐警车下去的。”
梁代文伸出手掐了掐顾逸的脸：“让你也这么煎熬，真抱歉。”
“没事，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够了。其实在你身边……我一直觉得自己像晾在晾衣绳上湿漉漉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晒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起来，飘乎乎地在黑夜里随着风荡来荡去，现在落地了，其实没什么实感。”
“是我不够好。”
“前一阵你太热情了，感觉从美国回来了货不对板。”顾逸笑了笑：“如果回来的时候还很克制，对我若即若离的，我反而觉得还是同一个人。”
“那我这辈子都追不到你了。那会儿我在吃药抗抑郁，加上感受变多，经常半夜口干舌燥，如果不追到你感觉会疯。但我真的……不是病人，这只是一种人格。”
“好啦。”顾逸被肉麻弄了一身鸡皮疙瘩，此刻破旧的车子比世界上任何车都令人幸福。本来还觉得有点温馨，顾逸看到空调冒着白色的冷气，鼻孔瞪得快比眼睛大：“你这借的什么车啊，空调都坏了！”
“好像是有点冷。”
“这是有点冷吗？这简直一档出霜，二档冻伤，三档看见北极光。梁代文，这不是要带我看日出，你是要割我肾啊。”
“你他妈……”
“你看！你还说脏话了！我就知道最开始见你的时候在足球撞铁丝网的时候你都没反应，你果然是个无情的杀人越货的机器。现在终于暴露出凶恶的一面，准备把我带到郊区肢解了，之前的准备都是为了干票大的，怪不得问我脑袋几斤几两重！”
“你这智商，我要倒贴钱。”褪尽了热情青少年样子的梁代文，终于露出了本性，不苟言笑，还不让别人逗他笑。
两个人终于开到森林公园，梁代文把车停稳，在后车厢拉出一个包搭帐篷，完全不用顾逸帮忙。
“我可以帮忙，闲着也是闲着。”
“你伸手肯定会花双倍时间。”
“怎么瞧不起我呢？”顾逸拿住帐篷一角，陪着梁代文一起展帐篷，她往东梁代文就往西，她抬手梁代文就下蹲，不合拍地直接把蓬布拧成了麻花。被梁代文轰出活动范围，顾逸实在没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想出这样奇妙的约会，如果不是脑回路有问题，就是想包办她未来的脱口秀素材。看到地上的10个地钉和手腕粗的支撑杆：“梁代文，你这不是帐篷，你这是蒙古包啊。”
“海边风大，肯定会被吹飞的。”梁代文还戴了手套：“简单的帐篷直接连着人一起入海。”
仲裁太过复杂，开三个小时的车过来已经是深夜，顾逸睁不开眼，在车里等到人快睡着，梁代文敲了敲车窗，示意她出来看成品。夜幕下的白色帐篷里面有一张小床垫和两条厚毛毯，旁边一条彩色钩花的长条地毯，还有一把木质折叠椅，帐篷外撑了大的菱形天幕，风绳上绕了灯带，一闪一闪；野餐毯旁边是手提的marshall音响……有点梦幻。顾逸心咚咚地跳，品位好的男人心思比她想得细腻太多。
“我也想带你住酒店，但只要住四星以上，我都忍不住想去看酒店的无障碍设施。而且，带你出来总得想点好玩的。”手掌覆在顾逸头顶：“不要感动得哭出来。”
顾逸说：“我虽然很感动，但真的——你每次都不给我什么准备机会，早知道这么浪漫，我至少带成套内衣，穿蕾丝睡裙喷香水。现在我只带了t恤和睡裤。”
“没事，我习惯了。”梁代文完全意料中：“反正都是脱了衣服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