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维护
“哦？”姜堰扭头看我，尾声微微上扬，含笑。
我心下冷笑：说什么听说我舞技精绝，这掖庭可从未有人见过我跳舞，更没人知道我会跳，说下这么大一个海口，不过是要我在诸人面前丢脸。
“臣妾不会。”我亦含笑，看向纳兰修容：“倒听说王后娘娘精通此道。”
纳兰修容笑道：“本宫也不会。”
“王上，俪夫人骗人！臣妾的婢女络绎亲眼见过的，跳得可好了！”纳兰苍苍嘟嘴，带着淡淡的撒娇，问身后的婢女：“络绎，对吧？”
那婢女道：“回王上、娘娘，千真万确。前一阵子奴婢路过汤泉宫，的确见娘娘月下起舞，舞姿动人。奴婢见而不忘，这才跟我家主子夸赞了几句呢！”
撒谎！
纳兰修容也道：“俪夫人，你就别过谦了。今儿王上也在，大家姐妹也都在，难得又是本宫的生辰，跳得好了，王上肯定重重有赏；跳得不好，咱们大伙儿也不好笑话你。王上，对吧？”
我看向姜堰，只见他含笑看着我，嘴角的笑似乎是欢快，眼睛却有些冷地扫过纳兰修容：“王后此言有理。”
“既然这样，请容臣妾先去换身衣服！”我站起来，笑了笑，看着姜堰的目光是生气的。
他微微颔首：“去吧。”
我退下去更衣。既然要跳，我自然要跳最好的一只，别的不会，我只跳母亲自创的那一曲舞。这支舞我练了这许多年，最是娴熟。
我挑了身红衣，将腰束紧，袖子却宽大。又挑了金色的流苏挂在腰间，这样旋转起来才好看。头发也散下来，换了个发髻。手上带了两串铃铛，动起来声音清脆，没有节奏的时候，才最让人醒神。
是的，母亲的这支舞没有旋律，也没有曲子相配，全靠手上的铃铛来做节奏。
这才是曲子的奇妙之处，无声之处胜有声！
我重回场中，姜堰见着我这一身衣服，有些吃惊。
他皱眉问我：“你要什么配乐？”
我笑道：“无需配乐，臣妾这一支舞，当世可没有与之相配的曲子。”
“既如此，你且舞来。”他笑。
我便开始起舞。
云袖轻甩，荡起袖摆，坠落间，红颜遮面，嘴角半丝笑意，欲说还休。
这个舞的一开场，就是个震人的效果。
纳兰苍苍那一只舞，跟这一只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铃声清脆，赤·裸的双足在地毯上，带着一股子的狂野。腰间的流苏此起彼伏，如行云流水，如锦缎波纹。罗袖收放间，刚韧有之，缠绵有之；低眉顺首时，海棠遮面，伊人不识。
红芍说，这是母亲为了一人倾吐相思的结晶，每一个舞蹈，都有心上人陪着，所以，这是一曲有灵魂的舞。
那一年我只有五岁，刚刚能够清楚纪事的年龄。只能记住母亲的最后一个定格。漫天桃花中，她拈花而笑，朱颜绝世，眉目微愁。从前不懂，如今能够知道，那个笑容，是以为心上人来了，乍见的喜悦……
是的，母亲并不爱父亲，我从小就知道。母亲很美很美，可……父亲从不在母亲身边过夜，每每来看母亲，他都是兴致勃勃而来，怒气冲冲而去。
母亲回回在灯下发呆，偶尔一个回头，满目都是相思。
这是一对怨偶，我早知道。
我原先恨这一支舞，后来，我生活在地窖中，每到夜晚，红芍就要将我从地窖中拎出来，逼着我苦学跳舞。
红芍说：“陵儿，你别怪红芍狠心。舞蹈是你母亲的生命，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学！有舞蹈，就有你母亲。舞蹈就是你母亲的第二魂。”她说，以后我想母亲时，如果还能有她至爱的舞蹈相伴，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一语成谶！
舞厅，铃声停。如云手中的花瓣纷飞洒落，最后一个动作，是模仿母亲当年的姿态。是完全的模仿，旋转之后站立，右手呈兰花之状，稍稍摊前，接住落下的花瓣。
回首，微笑……
姜堰的笑容呆住，目光深深地望着我，狂热有之，惊艳有之！
苏息的脸色青白。
大殿里安安静静地，许久，赫连九第一个鼓掌：“俪夫人的舞果然跳得极好，极妙！娆婕妤，你还有何话可说？”
纳兰苍苍脸色晦暗，勉强笑道：“娘娘舞技绝妙，果然名不虚传。”
我请旨下去换衣服，姜堰却道：“不必了，孤瞧着你这一身，比平日艳丽一些，好看得紧。”他对我招招手，笑道：“来，坐孤身边。”
立即有人在他身边安置座位，姜堰却摆摆手，将椅子推远一些，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位置：“坐这里。”
王上坐的御椅，格外地宽，两个人坐在一起并不挤。我本来想推辞，但转念一想，纳兰苍苍不是个好角色，我不出手刺激她，更待何时？而且，姜堰这样待我，摆明了是给她难堪了，借着姜堰的势头给她下马威，姜堰舒心，我亦开心。
我谢了恩，从容坐下。
从这个角度，真有一种俯视下间诸人的感觉。视野开阔，难怪大家都想当王！
刚刚坐下，就见姜堰扭头，含笑着对纳兰修容说：“今日是你生辰，原先也不该由你起舞。不过听说你也极善舞蹈，不如也去跳一曲，让孤开开眼界？”
我的心一咯噔，几乎爆笑当场。
刚才还对姜堰略有些生气，现在却豁然开朗。看吧，让你整我，姜堰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不就够你受的？我刚刚跳过，且跳得这样好，在我之后出场就容易被人攀比。更何况……如今我坐在姜堰身边，岂不是她堂堂王后，跳舞给我一个宠妃看？
姜堰啊姜堰，果然是个笑面虎，一出手就要你难堪！
王后青白了脸，眉目间的怒气几乎压制不住，却只能委委屈屈地道：“臣妾遵旨。”
纳兰修容去换过了衣服，跳了一曲《凤求凰》，舞姿一般，有我跟纳兰苍苍，还轮不到她来博得头彩。
姜堰十分高兴，却不知道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只是在纳兰修容跳舞的时候，不断地往我碗里夹菜，头也没抬起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