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出门
我跟着姜堰的步子，一前一后出了乾元宫。
他走得飞快，我几乎跟不上。想了想，就索性不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到了分叉路口，自拐回我的靖安苑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跟在我身后进来了。我那时正靠在美人靠上，舒服地伸着腰微眯着眼睛，见他进来，也懒得动了。他走过来，刚才在乾元宫里那一脸的风雨欲来都消散开，唇边含了丝哭笑不得的无奈：“孤不数落你，你倒不耐烦了。”
“王上要数落臣妾什么？”我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
他弯下腰来刮我的鼻子：“小妖精，惦记着你的人真不少。”
是啊，原先有菀婕妤与茵昭仪，以及郭容华惦记着，现在除去了菀婕妤与茵昭仪，王后又开始惦记着了。还有兰婕妤，加上王后，这掖庭里惦记着我的女人的确不少。
我嗤笑：“她们是惦记我，还是惦记王上，王上心里明白！”
“青雕儿！”姜堰有些生气了。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想起过往种种，那些受到的欺辱，那个……还未降世就已经消失的孩子，心头一酸，两滴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因是背对着姜堰，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一瞬间，两道悲伤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姜堰的气息靠近我，然后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他从背后搂着我，将我的身子搂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抱住。
我被他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他的身子随即也覆了上来。
我不想去看他，此刻心里正难受，并不想看见这张脸。他的下巴就贴在我的脖子，温热的吐息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我听见他说：“青雕儿，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怪我让你受了委屈，怪我明明知道她在演戏，还是不得不配合着她演这一出？怪我刚才在乾元宫里，并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我霍地转身，眼泪滚滚而落，抓着他衣襟的手有些用力：“你当初说，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倾尽全力保护他。可是，可是……他还那么小，还那么小……”
他将我搂得更紧，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哭得更凶，眼泪几乎都要打湿他的衣襟了。听到他的歉疚，我并不开心。屋外的月亮已经渐渐地圆了，又要到了月圆之夜了。上一次月圆之夜，没有他在我身边，我彻夜难眠，那是于心不安。
我一直在哭，哭到睡去。姜堰也没有走，就这样抱着我睡着了。
这一夜，我没有睡好。
姜堰梦靥了。
我被他梦中的呓语吵醒，睁开眼睛，他皱得紧紧的眉头映入我的眼帘，他的嘴唇都是哆嗦着的。我能听见从他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类似哭泣一样的声音：“卷儿、卷儿，别走……别不要爹爹和娘。”
一会儿又是：“青雕儿，我对不起你，你别不理我……青雕儿，不要，不要……”
他在梦中纠结难醒，我睁着眼睛哭得压抑悲绝。
姜堰……姜堰……其实是我对不起你，你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孩子，其实并不是茵昭仪和菀婕妤害死的，是我害死的！
蓉儿第一次端放了麝香的水给我洗脸，我就闻出了水中的怪味。可我还是用了！我渴望有个亲人，但那是你的孩子，我不能要！我用了，当孩子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我能深刻地感觉到他的恨。看到你惊痛的眼睛时，我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死，平安地出世了，又当如何？
我看着姜堰苦痛难言的脸，咬着拳头缩在床头无声痛哭。我想，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再不能完成计划，不能早一天离开掖庭，我一定会疯的，一定会的！
必须要尽快除去纳兰修容，除去一切可能阻碍我的人！
第二日醒来，姜堰已经不在了。我问了崔欢，他说姜堰上朝去了，留下话来，让我中午等在靖安苑里，哪儿也别去。
我笑了笑，疲倦地又躺了回去。等姜堰快要下朝的时候，才穿戴整齐恭候他。
姜堰再来的时候，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常服。见我一身宫装，他微微含笑着推我往回走，丢了一包东西给玉莲，一边走一边吩咐玉莲：“给你们主子换衣服。”
等打开他带来的东西，我傻眼了：这……这是便服？
疑惑地抬眼看姜堰，他笑道：“穿上这个，今日带你出宫，去京都逛逛。”
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长这么大，我从未出过这掖庭一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一直都是靠的想象。今日……他说他要带我去京都逛逛！
压抑下激动的心情，用最快地速度换号衣服，等我出来，姜堰立即站起来。他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半晌，自然而然地拢了我的手，抬手顺了顺我的发髻，扑哧一笑：“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民间的服装，跟宫廷的服饰还是有很大差别的，颜色要浅淡一些，样式也要古朴简单。我穿了一身乳白色的衣裙，因天气还不算暖和，披了一件貂绒领子的紫色暖披；脸上简单画了淡妆，玉莲帮着梳了个时下流行的飞天发髻，就这样出了门。
姜堰也换下了那身衮服，身穿黑色长袍，高冠束发，拾掇得干净简洁。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宫门，我才惊讶地发现，这一次竟然就只有我、姜堰、苏息三个人。
姜堰笑道：“带着太多人，玩得也不尽兴。你近来总是郁郁，我早就想带你出来走走了。”他低头看我，眉目温柔：“今日我不是王，你也不是妃。你是我的妻。就当我们忘记所有不愉快，过一天朴实的夫妻生活，可好？”
我深深呼吸着宫外的空气，心情竟真的好起来，爽快地应了：“好！”
由着他牵着我，走在集市上，忘却那些烦恼，忘却季姓背负的一切……人生只有这一次，我希望由我自己做主。
我奔跑在街道上，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这世界对我来说什么都是新奇，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