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皇后心中疑惑，只是不好再问，略等了一刻，忽见后头一对红纱灯闪过，一样列着黄盖青伞等物，只是比较皇后减了不止一筹，当中一架彩辇，里头同样坐了个戴着珠凤冠，穿着五爪蟒纹绣褂，石青盘金绣裙的年轻女子，却是杏脸桃腮，柳眉凤目，十分美丽。皇后遥遥见了，心里突地一跳，低声朝太妃道：

“娘娘此举不妥。施贵人虽是娘娘亲眷，到底只是个贵人，不当往此等大庆典上来。何况娘娘还与她嫔的服饰穿。”

太妃似笑非笑，瞧着皇后道：“谁能料到皇帝不来？皇帝若来了，自也没有我这甥女的位置。至于是贵人是嫔，于我看都不要皇帝一句话，皇后就可做主了。”

皇后只管赔笑道：“娘娘说笑了。”

太妃却不收敛，反步步紧逼道：“若是觉着施贵人不够格，还烦请皇后将皇帝请来，我自叫她走回去。”

皇后早得了皇帝嘱咐，叫她先陪着太妃谒庙，自己赶在午时再去。如今见太妃这般咄咄逼人，皇后心下虽恼怒，却也知晓自己绝难请来皇帝，只好勉强笑道：

“圣上想必是有些急事，不一时就到。何妨娘娘先和我献祭？”

太妃断不肯相从，反相逼道：“皇帝只管不到，可是看轻我这老婆子？既是如此，我瞧着施贵人也不必谒庙，我也不好相往，只请皇后一人主献，我们都回去才好。”

皇后听了，登时大惊。她如何敢让太妃独个儿回去？莫说事后皇帝要说自己办事不力，便是在场大臣，也有许多闲话要说，为今之计，只得先稳住太妃才是，因此不得已忍气吞声，强笑道：

“娘娘意气用事了。便是圣上，也时时在我面前称赞施贵人贤德贞淑，宜晋封一级，只是礼部拟定封号未及，一时不曾册封。于今她穿起嫔服饰，也不为过。”

太妃见状，也是见好就收，遂笑道：“不想皇后如此有心，我素日总说你贤孝，可见不曾夸赞错。既如此，你我便进去罢。”

皇后只得心里叹气，面上含笑请太妃致祭。于是三人率群臣一齐进了庙。太妃行初献礼，并上香。皇后亚献，曼丽终献。礼毕，群臣道贺，请太妃法驾往兵部所设庙堂去。太妃因压了皇后一头，心下十分得意，又要提携曼丽，竟携着她与自己同乘一车，浩浩荡荡而去。

皇贵妃此举也是有些私心的。她明里和皇帝嘀咕，道是太妃此行，必定要做些张致，皇帝却不宜和她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争执，以免旁人见着，要指责皇帝不孝。因此无论太妃有何打算，只宜叫皇后出面应付，日后纵要反悔，也容易操作。皇帝听她撺掇，便只打发了皇后替她谒庙应付，自己且躲在皇贵妃宫里，待到午时，方才起了身，与皇贵妃前后，铺开仪驾，施施然往兵部庙堂而去。

皇贵妃早前便和皇帝相求，此行要半副凤驾以为仪仗。皇帝因她操持此事许多时日，劳苦功高，无有不允的。当下见时辰已到，便打点起銮驾，由内侍扶掖簇拥着，升上御辇。一旁细乐迭奏，声韵悠扬，十分排场。

皇贵妃那半副凤驾跟在后头，什么引幡、清道旗、黄盖、青伞、金瓜、月斧样样俱全，只比皇后少了一半。皇贵妃一样穿了五爪金龙的朝褂，垂着明黄绦，不过下头着的是绯红盘金石青缘的绣裙。

彩辇之后，又有校尉六十四人，士官长两名，统帅着五百御林军，在后护驾。众人都是鲜衣怒马，刀剑如霜，弓矢耀日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威风。

皇帝和皇贵妃的仪仗出得宫门，一路往兵部庙堂而去。所行之路乃是京师最繁华一条大街。皇贵妃一早就吩咐沿途官员，不叫依昔日惯例，使庶民都居于家中，不得私窥圣驾，又说为着节俭，也免了黄沙垫道这一项，允那些小民携鲜花净水，于道边叩拜圣驾。

此令一出，忙坏了下属官员。虽说斗升小民，不当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但皇贵妃暗地里又有吩咐，庶民观望，不可乱哄哄做一堆，须得配合着圣驾的气势才好。因此那些官员少不得各自将手下民众筛选过十二三遍，只选那衣着鲜洁，容貌端正的往迎，余者依旧统统关在家中。饶是如此，道路两旁的人群也十分可观起来。

皇帝端坐御辇之上，放眼望去，只见路旁两边无数孩童，手捧鲜花，欢呼雀跃，又有许多老者，白发垂垂，扶杖而行，皆是昔年参加过前朝三次王朝战争之老兵。皇帝御驾行进之时，鼓乐大奏，远处又有礼炮齐鸣，配合着队伍之庄严，秩序之井然，自是气象煌煌，异常气派。

又因皇贵妃仪驾是跟在皇帝后头的，首尾相接。半副凤驾粗看上去，与全副凤驾相差也不甚大。那些无知百姓，皆不谙皇室规章，只以为此女跟在皇帝身后，又仪仗辉煌，必是皇后无疑。于是纷纷欢呼起来，又往銮驾抛洒花束道：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未曾直呼皇后，皇贵妃听了依旧十分得意。皇帝也不好纠正，于是将错就错，也让皇贵妃过了这半日皇后的干瘾。待二人到得兵部庙堂，太妃早已等在原地，似笑非笑迎着皇帝。

这里一切皆是皇贵妃布置。四下悬着花环挂毯，十分鲜艳。锦帐飘扬，彩旗林立，耀人眼目。皇帝一眼瞧见太妃竟穿着天子冠冕，脸色登时一变。幸而皇贵妃在后头暗暗一扯他衣袖，这才勉强忍耐住了，堆出满脸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