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一个人的城池,任何人不能越过一步
31一个人的城池,任何人不能越过一步
一个月后。
唐德说得对,离开上海,离开常住的城市,人真的好像重新活了一遍。
没去非洲,我一个人买了纽约的来回机票。
胡容说:“你真傻,早点叫你你不来,不然跟我一起驰骋曼哈顿。”她像充完电一样,回来开始准备年终最后冲刺。
不好意思告诉她,我是到了最后一个月,才攒够了钱和时间。
要去看看这种欲望又冷血的城市。二十岁的时候,想活成《欲望都市》里的随便哪一个女主角。三十岁发现,上海不是纽约,一个上海女人,也并不能像纽约女人一样,谈一辈子恋爱。
不是耽误不起,也不是不渴望风花雪月,是现代男人连幻想都懒得给了,面对一个不想结婚的女人,几乎能对付就对付,能凑合就凑合。
浪漫只发生在所有以纽约为背景的电影里。我白天在每一条街道闲逛,去中央公园散步,在第五大道穿来穿去,看博物馆,一个人排队吃ladym,一个人花一天时间逛各种博物馆。
偶尔去留学生聚会,听女人们抱怨,纽约根本没有一个想结婚的男人,他们要到五十岁才认真考虑结婚,浪漫邂逅都是骗人的,男人只会在whatsapp上约会。
赢得ins,就赢了全世界。所有纽约女生,都靠花花绿绿的照片过日子。
一个晴朗的冬日,我掐着点赶到大都会博物馆门口。
穿着灰色羽绒服的老吴,朝我招了招手。
“好久不见。”他问我,“冷吗?”
我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搭着一条格子围巾。
是的,我们在纽约碰头了。世事真奇妙,他好像知道我来纽约一样,专门发了邮件来,问有没有空一起吃饭,他正好来纽约开会。
好啊,因为一个人在纽约走来走去,真的有点寂寞。
从大都会博物馆一路往下走,我们没有任何目的地,想找一个路边餐厅。
他问我在纽约打算待多久?
我说,大概会到新年倒数吧,不一定,看心情。
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厅,外面坐满人,我和吴奇走进去,上来一位身材好极了的墨西哥女招待。
“喝酒吗?喝一杯吧,为了异国的重逢。”我拿着酒单,琢磨要点一杯店酒,虽然贵得令人咋舌——最便宜的也要十五美元一杯。纽约普通餐厅的价格,大约等于上海小饭馆菜单统统乘以六。
“我戒酒了。”吴奇的脸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中,显得温和过度。
“哈?为什么?”
“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没跟你好好道过歉。”
哈?有点想假装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酒后强吻大家都当没发生过不就行了。
他看起来愈发真诚:“不,真的不能喝了。”
难免有点莫名其妙,我招呼那身材苗条的女招待,先来杯干白。
吴奇什么也没要,只喝着面前的水。
在菜上来之前,他跟我聊了聊徐总:“他没告诉你吧,他准备结婚了,新娘大概二十五岁。”
我握在手里的酒杯不禁抖了一下:“哇,了不起的老男人。”
他重复我的话:“是的,非常了不起。”
我和老吴之间曾经存在过的默契好像消失了,有些人仅仅一段时间不见,已经生疏得好像一辈子没有聊天的必要。
他看着我,脸上有种老父亲看小女孩吃冰激凌的表情,让我有点受不了。又多喝了两口酒,想随便挣扎出一句什么话打破沉默。
他开口了:“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跟你说,普通人总要结婚生小孩的。”
“记得,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相亲的嘛。”
“陈苏,对不起,我是个混蛋。”
“啊?”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跟别人开没开过房。回国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我很喜欢,可是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那只放在台子上的碗。记得吗?你留下来一只玻璃沙拉碗。”
“记得。喂,那个很贵啊。”
吴奇喝了一大口果汁,斩钉截铁地说:“没办法忍受,没办法忍受这只碗破坏了我的秩序感,它让我觉得家里简直有一个黑洞,一个很大的洞,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来回回出出进进。”
我听得瞠目结舌:“你是受不了我留下来的那个碗,所以才没搭理我?”
老吴说:“其实我有预料到,你会添一点东西,我想或许可以接受,可是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觉得无法忍受。主要还不是碗,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我无法容忍家里多出一个女人,和这个女人带来的所有东西。”
“那亲我是为什么?”
“喝多了。对不起,听一个老男人说这种话是不是很恶心?以前看到这种喝醉酒占小姑娘便宜的都想打一顿,没想到现在自己变成中年猥琐男了。”
低头喝橙汁的老吴,大概是因为诚恳吧,有种可怜巴巴的可爱样子。
“你不猥琐。”
“别说了,我就是那种人。”
“我现在就祈祷一件事,你别给我发了好人卡,两个月后跟徐总一样找个小女孩结婚了。”
老吴痛苦地摇头:“我做不到。虽然我很想做到。老婆孩子热炕头啥的,多好,可是回家只想一个人,连你留下的一只碗,我都受不了。是一种强迫症,在国内看了几回心理医生,不想强迫自己改了,就这样活着吧,也挺好的,少给别人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