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师傅的教诲
周云志陪着大姐走出了屋子,云卓在院子里看见母亲用鸡罩子罩了几只小鸡雏,小鸡的叫声让小院有了些生机,云卓觉得母亲已经慢慢地适应了这里,在离开的时候,周云卓心里一阵酸楚,看到自己的亲人受苦,而自己又无能为力,云卓心里难受极了,还有父亲,见母亲后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让云卓日思夜想的父亲。
何宥金像个尾巴似地跟在后面,一直保持着一段的距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在大会上已经做出了表态,以后要与周家人保持着距离,甚至觉得也要跟妻子保持距离,因为她也是周家人,两人已经开始分床睡。
何宥金现在在单位里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主要是受老丈人的影响,大会小会自己都是被抓的典型,要发言,要表态,同事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他们看自己就像老鼠和蟑螂似的,恨不能把自己打进洞里,何宥金不服气,可也有怒不敢言,现在自保最重要,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不能让任何人再揪住自己的尾巴,给自己穿小鞋。
周云卓想把母亲和弟弟妹妹接到自己的家里,跟自己的丈夫商量时,何宥金强烈地反对,在自己来到这里之前,他还叮嘱自己,绝不可以让自己的家人住进来,如果不是自己硬拉着他来,他是不会来的。
周云卓不能跟他吵,对孩子不好,其实周云卓真想跟自己的丈夫吵个天翻地覆,天崩地裂,可她现在不能,一是自己怀着孕,二是自己没有了工作。
自从父亲被抓走之后,何宥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从来不去厨房了,下班进屋就往床上一躺,像挺尸一样,醒了就要吃饭,自己挺着大肚子还要煮饭,周云卓一直在忍着,自己还不死心,一直让丈夫帮着打听父亲的消息,可他每次都在敷衍,云卓从来没有死心,觉得父亲有一天定会回来的。
周云志回头看了一眼姐夫,他的目光全然没在两人的身上,刻意避开什么似的,也闪闪烁烁的,可能是瘦的原因,他牙齿向前突出来,也许是相由心生吧,周云志觉得何宥金越来越像狐狸之类的动物,一边陪着大姐走着,一边聊天,低声地问:“大姐,姐夫怎么瘦得那么厉害?”
周云卓也是无奈地说:“不是副主任让人给拿下来了吗。一时想不开,总是在跟自己较着劲,胃肠也不好,不瘦才怪!”
“姐夫是不是对你不如以前好了,我看出来了,以前你上哪儿,他就跟在屁股后,可现在他好像变了?”
“没有的事,我都说了,是你姐夫他拉肚子,有些难受,你看他的脸色多不好,你不要想多了。”周云卓不想让家人知道何宥金对自己的态度,也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艰难的。
周云卓问道:“云志,一直没有爸的消息吗?”
一提到这个伤心的话题,谈话的内容被罩上了一层阴影,心情也顿时难过起来,周云志答道:“没有,我去过革委会,问过,可他们态度粗暴,什么也没问出来,姐,你还记得来过咱家的那位徐副市长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天咱家多热闹啊!”在父亲没有被抓走之前的记忆,周云卓觉得都是金灿灿的,闪着光芒的。
“我去他的单位找过他,有个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也被带走了!”周云志低声地说,很怕旁边有谁听到,从家里出事以后,觉得好像处处都有眼睛。
周云卓很惊讶,“连副市长也被带走了,那可真是……,天啊,现在是怎么了?真是很多世道都变了!”
走着走着,周云志看到前面走过来一大堆人,闹哄哄的,周云志连忙拉着姐姐穿到马路的对面,说:“咱们靠那边走!”
周云志和云卓连看也没敢看一眼,匆匆地就过去了,那些人也喊着口号,打着标语,群情鼎沸。
“现在的形势……”周云卓刚想说两句,被周云志打住了,“姐,不要说了。”
周云卓也住了口,知道了弟弟的用意,现在哪都有眼睛,到处都是耳朵,把人弄得草木皆兵,也是人心慌慌。
到了一个路口,周云志说:“姐,你自己走吧,我要去上学了!”
说着周云志就住那个路口走去。
周云卓想了想,觉得不对,连忙喊住了弟弟,“云志,你是怎么了,学校不是在那个方向吗?”周云卓用手往南侧的路口指了一下。
周云志也是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只顾着跟姐姐聊天,还以为可以真接去石达家,忘记了上学的事情,然后冲着姐姐摆摆手,又拐了个弯,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了。
云卓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周云志见姐姐走远后又折返回来,来到了石达的家里,见石师傅已经开工了,问候道:“师傅早!”
石师傅没有吭声,周云志以为石师傅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声,“师傅早!”
石师傅抬起头,铁青着脸,看着周云志,厉声地说:“云志,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才来到铺子里,你以为学徒那么轻松,那么容易吗?”
说着,石师傅挽起了自己的两条裤腿,露出两条看上去很恐怖的小腿,上面像爬着几根黑黢黢地蚯蚓一样,特别地骇人,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石师傅指着自己的腿说:“我从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了这种病,看过中医生,老中医说是站着时间太长的原因,你要是想当好裁缝,就要能吃得了苦,你要是不想吃苦,现在放弃我也不拦你!”
石师傅的腿着实把周云志给吓到了,他没想到当个裁缝也要吃一番苦头,想起石达为什么千般地阻挠自己当裁缝,或许他看过石师傅那两条腿的原因,可周云志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这也许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师傅,我……今天早晨……”周云志没想到石师傅会突然对自己这么严厉,以前他对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可今天铁青着脸,没有一丝的笑容,周云志还是第一次见石师傅这副样子,似乎印证了石达说的话,他说他的父亲对他可严厉了,周云志真是见识到了。
“不用解释,就是下刀子,也要早早地来到铺子里来!”
周云志系好了厚重的围裙,让周云志不能理解,为什么裁缝要系这么大的围裙,可还是没有怨言地系上了。
石师傅指着一堆料子说,把那些料子量出来,要量得丝毫不差才行,量好后,用粉笔做好标记。
昨天,周云志已经练了一天,已经能很熟练地量尺寸了,可石师傅还要自己练,可能要千锤百炼才行吧,周云志没有说什么。
“尺子拿得要正,身体站得要稳,目光看得要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石师傅在一旁督促道。
周云志也不敢怠慢,开始极为认真地练了起来。
周师傅在一旁说:“之前,有不少的小年轻人,要到我这里做学徒,只来了一天,都被我哄走了,他们不是做裁缝的料,做事情要有匠心才行,所谓匠心,就是要精益求精,精雕细刻,永无止境地创新,方能能上升到一定的境界,那些人是做不到的。”
“有些人学徒,只能学得个皮毛,而有些人学徒,却能学到精髓,这是这个道理!”
石师傅把尺子放下,拿着一块青色的布说,“一个好的裁缝,要做到手里无尺胜似有尺,用心,用眼,就能做出一件好的衣服,那才是一种境界,能达到这种境界的裁缝不多!”
“虽然我做达不到这种境界,可我的师傅的师傅,他做到了,他甚至可以蒙着双眼,撇开尺子,只用一把剪刀,一根针线,能够出神入化的裁剪,穿针引线,就能做好一件长袍,一件褂子!”
周云志听得入了神,觉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不用眼睛就可做好衣服,在之前可是闻所未闻的,知道石师傅说得一定是真的,相信他是不会说慌的。
石师傅又接着说:“我的师傅说我是一个很努力的裁缝,却不是一个有悟性的裁缝,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做裁缝的天赋,你一定能做一个了不起的裁缝。”
周云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得那好,瞬间就有了压力,“师傅,我真的能做一个出色的裁缝吗?”周云志不敢用了不起这个词,太重,让自己承受不起。
“听说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做一个合格的裁缝很容易,做一个了不起的裁缝要靠自己的悟性!你是个悟性极高的人,会达到一种很高的境界,那种境界是一般人可望不可即的。”
听了石师傅的话,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力量,开始向住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有尺似无尺,有线似无线,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登峰造极的境界,周云志觉得自己是要爬到金字塔尖上的那个人,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个人。
“师傅,我会努力的,中国的服饰历史博大精深,有很多精湛的技艺都失传了,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有责任也有义务,把中国的服饰文化传承下去!”周云志满腔热情地说道。
“是啊,那些老手艺都是老祖宗一辈又辈传下来的,都是些精髓的东西,像是这盘云扣的手法,年轻人都不会了,而这云扣是旗袍的点晴之笔,有了云扣,旗袍才会有独特的魅力!”石师傅拿着盘云扣的一段绳子说道。
“师傅,这盘云扣有图解吗?我想没事的时候就练一练!”周云志觉得自己一点点被裁缝的精深的东西所吸引。
石师傅点点头,“有的,我师傅传给我一本,那里记录了上百种的云扣的盘法,不同的料子,不同的颜色,甚至不同的季节,搭配的云扣都有不同,有几种我一直没有参透,你拿回去看看吧,好好钻研,那几种没看懂的,我用红笔做了标记,你可以格外的上上心。”
说着石师傅走到红木箱子里,翻腾了一阵子,掏出一本书,书皮已经泛黄,像个老古董,石师傅很小心地拿着这本书,“云志,我把这本书传给你了,你要继续挖掘盘云扣的手艺,让它散发着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