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学姐
韩昌是海丰银行事件之后,由傅家推出来取代沈系因讲话不当被免职的张朝云。他已和晏嘉禾吃过几次饭,彼此都是同一阵营的老熟人了。
饭局也没什么讲究,仍旧定在傅连庭旗下的广祥楼。
韩昌早已知她来意,酒过三巡,笑道:“晏总这地,卖一块两块还犹可,市里和上头都不干涉。可是这次一口气把资产都打包了,这牵扯的人就多了,可不是我一个首都市长能拍板的。”
晏嘉禾淡淡一笑,“我明白,我自然是知道谁在里面阻拦。我是想问问你那位好同事沈天为副市长是什么态度?”
韩昌笑道:“晏总怀疑他倒还真怀疑错了。这几次开会他没提什么反对意见,也就是说沈家是不反对的。白石这个私有化方案,和沈建来正好是一个路线,他怎么能自己反自己呢。”
原来的猜测不对,晏嘉禾皱了皱眉头,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神态恭敬,虚心请教,“那韩市长看,问题出在哪里?”
韩昌也不拿乔,看着她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上个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出去不回来的并不罕见,为什么近几年越来越少了?”
晏嘉禾沉默不语。
韩昌低低说道:“以前这种事,是上层操作,外人都不明白内里的关窍。自从那篇石破天惊的稿件之后,你们这些沾权带富的人动一点,就有无数的人盯着呢,越来越不好办了。”
韩昌说的是哪个,晏嘉禾心知肚明。前几届斗得严重,有人脑子不清醒了,索性把这染缸打破,用那篇流传甚广的文章,揭露了不少内幕,把当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拦住香岛首富外逃上,背后瓜连蔓引,局势才逐渐明朗。
这是前人挖坑,堵死后人的路了。
晏嘉禾咬咬牙,“难不成非要拆分出来,一点一点卖?这也太慢了,我等不及。”
韩昌摇了摇头,笑道:“这倒也不必,通过这个事,你也知道搞时事文章的人有多善于鼓动人心了。既然吃了一亏,何不长一智,别忘了你手下还有那个誉满天下的张巷呢。”
提起这事晏嘉禾就头疼,她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人我可
拿捏不住,若是惹急了,他能掉头把我骂成那个首富第二。”
韩昌哈哈大笑,说了半天的话他也口渴,举起了酒杯正要和晏嘉禾碰个杯,旁边的人已经先伸出手了。
韩昌并不惊讶,知道晏嘉禾身边是有替她喝酒的,只是这次换了人。
晏嘉禾犹自思忖,韩昌便给她时间,转而向池间笑道:“晏总新招的小助理?”
池间腼腆一笑,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我姓池,您叫我小池就好。”
韩昌喝完了酒,把空杯放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小伙长得很俊俏。我看你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第一次和我喝酒还不露怯,我当年在领导身边做秘书的时候都不如你,看来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池间微微笑道:“韩市长过誉了,其实我也是锻炼出来的,我跟在晏总身边很久了,目前兼任掌管集团新成立的新闻公司。”
他的话说完,韩昌心下一凛,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助理,还没太在意,此时看来另有玄机。
晏嘉禾今天带他出来,应该是有别的用意的。她既然想金蝉脱壳,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被留下来的蝉衣了。
他年纪这么小,外表温顺乖巧,或许晏嘉禾挑中他,就是看在他年少无知,容易欺骗的份上。
韩昌想到这里,不可能多事,刚想说些别的含混过去,池间又开了口,注视着他说道:“我刚才听到韩市长说,沈副市长对我们集团的出售案没有反对意见?我认为这有些反常。”
韩昌听了这话,便把原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看走了眼,他既然连沈系和傅系的权势斗争都一清二楚,必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张白纸。
韩昌在心里咂摸了一圈,忽地明白了他方才说自己在掌管公司的事并不是自夸,而是在向他透露一种信息,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接手。
或者日后调查起来,今天自己见的也不是晏嘉禾,而是从头到尾都是他。
他是清醒着心甘情愿去做那件被脱下来的蝉衣,毅然决绝地跳入泥潭,去替人顶罪。
韩昌看了看漫不经心,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对话的晏嘉禾,又看了看在她身边穿着白衬衫,温柔沉默的池间,恍然明白了
,这样正当好的容貌和年纪,除了真的很爱她,还有什么能让人做到这个地步呢?
韩昌看着眼前的少年,久浸官场圆滑无情的心,也罕见的微微怜悯起来。
池间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沈天为一直热衷于阻拦晏总的事,这次却放任,我觉得有些问题在里面。”
韩昌赞许地点点头,琢磨了下,“我也察觉到了,他不仅不阻拦,好像隐隐约约还有种推波助澜的意思。但是我后来想了想,沈家巴不得傅家都走光了才好,大概也正常。”
晏嘉禾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听到这里说道:“既然他不拦,正是我离开的好机会。窗口期太短,这次绝不能错过。”
她这次确实急迫了点,因为这个时间点稍纵即逝。日后晏家的玉山倾颓时,她的姓就是原罪,很容易把她也扣在下面,这种政治惯性非一家一人能挽救。
她能借傅家覆灭晏家,而从晏家里面抽身却只能靠自己。她不想给晏家做陪葬品,必需尽快将重资产易手。
池间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
一顿饭情报互通,出了门后,晏嘉禾亲自把韩昌送到车上,目送他离开,而来接他们回宝泉山的是孙澜。
晏嘉禾有些醉意,上了车便窝在那里半梦半醒,也没注意到路上孙澜和池间聊了几句,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
过了几天便是秋高气爽,燕清大学开学的日子了。
晏嘉禾开车带着池间一起去学校,笑着逗他,“以前是顺路把你扔到三十三中门口,以后倒是要带你一路了。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学习还在一起,一天到晚都看得到你了。”
池间莞尔笑了,薄唇抿起来,轻轻叫了一声,“学姐。”
他的声音清冽婉转,语气颇为暧昧,含了块蜜糖在舌尖,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那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层。
彼此已是债务关系、监护关系、雇佣关系、讲解内幕的师生、他心里的朋友和家人,现在还是同校前后辈,仿佛这世间能够想到的,全然的陌生人之间可能存在的牵绊,他们统统都拥有了。
若是有其一便可不忘,那累加相叠的糖丝一层层地包裹住他
们,此生此世绝对无法割净。
晏嘉禾闻言浑身一激灵,心里像是刷过一片羽毛,连麻带痒酥软难耐,差点错踩到刹车。她明知自己没有听错,也明知是正常的,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