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一 - 不纯臣 - 轻微崽子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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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一

张隋是在学堂放课后来的,赵林拎着书盒子跟在两人身后。

沈书让张隋与他并肩而行好说话。

张隋辞让不敢。沈书停下脚步不走了,张隋只好走上来,声音压得极低地边走边说:“都尉早前派去大都的人捎回来消息,似乎是,要让伯颜帖木儿来处理此事。”

暗门布置在隆平的都尉是戴沣,洪修听取沈书的建议,把戴沣派去了大都,专事与宫中联络,明升暗降,成了个在奇皇后及其狗腿太不花跟前谄媚的探子。张隋口中的都尉,已经是康里布达。康里布达信不过洪修,逐步从隆平培植自己的势力,他有胡坊作为靠山,哈麻死后,从脱脱的旧仆手中取得了一大笔钱财,洪修离开暗门多年,再次现身时,他失去了双腿,威信大不如前。如果不是穆玄苍贸然与穆华林翻脸,洪修没有这么容易坐上门主之位。

而支持洪修的几名都尉,从前就与穆玄苍并不和睦,数年中从林凤手中收到不少洪修送的好处。亡命之徒,所求多不过是钱财,各人有各人的算盘。

张隋见沈书出神,以为他没有听过伯颜帖木儿,便朝他说:“此人现在是兵部尚书,看来朝廷是重视这批漕粮的。”

“你去同康里布达说,无事不用走动。”康里布达新官上任,手下必有许多眼睛替洪修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话传进他的耳朵,以康里布达的聪明,应该能明白沈书的意思,是让他现出从前两人走得近只不过是康里布达流落在外,现在得势,便另有打算。

而朝廷已经派兵部尚书前来,后面自己的事儿就不多了,船资怎么算,自有朝廷的人去同方国珍说。

于是这天晚上,沈书便只是请刘斗吃饭,讲些逸闻和宫中传言。

刘斗不料沈书年纪轻轻,居然见多识广,连宫里那蒙古皇帝如何与人修欢喜禅也说得活灵活现,好似亲眼所见。

沈书向来是觉得,只要思无邪,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又说起,皇帝想要同高丽皇后修这禅,高丽皇后不肯,传信母族中送了不少贡女,为皇帝张罗招揽京城中的贵妇人,在宫中大行荒淫之事。

“但皇太子要拜国师为先生,奇皇后却千方百计阻止,选出许多大儒与皇太子为伴,教导他治国之理。”沈书喝了一口酒,他今夜学晋人宽衣博带,大片微被汗水浸润的皮肤上因饮酒而泛红。

这些传闻在北方并不稀奇,是大都茶坊酒肆间最寻常的话题。但江南向来是另一个世界,江浙承担了举国十之六七差役赋税,仅地税一项便远超两都。备荒所用囤粮,几乎都是在粮价贱时从江浙和籴。而大都因诸王、公主、驸马、僧道多,所受庇佑也多,投下屡以主人的脸面逃避差役赋税,这便使得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刘斗:“如此说来,高丽皇后主政,倒未必坏事了?”

沈书一摆手:“她不过见着酒色腐蚀天子身心,前车之鉴,不愿儿子牵扯其中。至于用儒法治国,千百年间未见大过,无论朝代如何更迭,忠孝节义约束世人言行,儒家擅治经,又留下不少典籍,对帝王之道多有启迪,是教导皇太子的不二之选。但说到底奇皇后也好,皇太子也罢,都是蒙古人。崖山之变,殉国者何止十万,都是汉人……不说这些让人伤心的旧事,哥哥们吃好,喝好,小弟这一肚子汤水,要去解决一下。”

众人看沈书文质彬彬,突然听说他要离席去解手,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沈书不很在意,踉跄着走出院门,小厮正要来扶时,他直起身,哪有半点吃醉酒的样子。

“我哥回来了吗?”沈书朝书房走,问前面提灯的史旭。

“就是大少爷回来了。”

方才沈书还在酒席上胡言乱语,抬头看到史旭在人群外使眼色,才说要解手好开溜。

纪逐鸢已经换下武袍,披着一身大袍子,一看脚和小腿都光着,沈书险些一腔鼻血喷出来,连忙捏了捏鼻子,从史旭手里把灯笼拿过来,挥手让他到外面去等。

“还没把人打发走?”纪逐鸢不耐烦地说,旁边放了一卷书,显然是沈书进来前他在看的。

“我不是想也许北上的时候还得同行,再说多结交朋友,总比多惹仇敌的好。”

纪逐鸢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沈书把他的袍角提起来,朝里头一瞥,不禁打趣道:“这算什么?色|诱我?我可不吃这套。”

纪逐鸢就势扣住沈书的腰,把他抱在身前,侧低下头亲了下他的耳朵,语意带着戏谑:“不吃?”

“不吃。”沈书一本正经道,“让刘斗他们吃饱了,过几天宰起来免得心生怨言。”

纪逐鸢放开沈书,看着他问:“大都来消息了?”

“嗯,兵部与户部尚书亲自前来,我估计会先到江浙行台见达识帖睦迩和庆童,是他们到隆平来,还是召隆平与庆元各出使者去杭州尚未可知。这两部在朝廷中都是重中之重,足见大都确实缺粮缺得火烧眉毛了,张士诚是新附,方国珍还想做海上霸王,应该能成。若由朝廷来谈,压力就不在我们身上了。”唯一不能乐观的是,粮食和船只的数目都可能有变动,既然有人下来主持,双方都会知道朝廷急需这批粮,便可以以此作为要挟,要官要钱。

沈书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尽快谈成,漕粮早日启程。对了,我与季孟已经商定,要是十月还不发船,便分为十批将季孟岳家囤的米粮卖给郑奇五,匀成许多份,夹在郑家的货里头偷运出城,能往大都卖一点是一点,不然今冬又要饿死许多人了。”

“能救多少是多少。”纪逐鸢道。

沈书捏了一下他的脸,起身,低头扫了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一点也不尴尬,大模大样地让他看。

虽没喝得烂醉如泥,到底还是有几分酒意,沈书口干舌燥地舔了一下嘴皮,问纪逐鸢:“不到前面去吃饭了?”

“不去,看到我,他们会有戒备。”纪逐鸢扯了一下他的袍襟,将腿盖住,拿起书卷靠在榻上看,从书页后瞥沈书一眼,“速去,我就在这等你。”

沈书脑子里嗡的一声,回前院的路上心中还不免骂骂咧咧,纪逐鸢这是上哪儿学得一套一套,要是从前一定会寸步不离地把沈书看着,洗完了澡,光穿一件大袍子在那儿靠着看书也就罢了,还专程差人叫他过来看这么一眼。这不是要让他吃饭都吃不安生,心里紧巴巴地惦记吗?

果然,后半程沈书既没心思讲笑话,也没什么趣闻了。

刘斗何等人精,看出来沈书大概是离席这一趟,有什么事来了。按说宾主尽欢,不到亥时,绝不散场。刘斗却早早起来告辞,带着他的人走了。沈书亲自把人送出了门,双方虚情假意地各表唏嘘,刘斗留在最后。

沈书看他似有话说,便让左右都退开。

刘斗这才开口:“今日叨扰,人多喧闹。”

沈书一时没有听明白。

刘斗又道:“这个月十五,不知道主簿有无闲暇。”

“啊,有有,刘兄不会是今日吃了我的不好意思,要请我也鱼肉一顿?”沈书连连表示大可不必,毕竟这是自己的主场,要让远道而来的刘斗也礼尚往来,不大合情理。

“不不。”刘斗有些尴尬,但有些话非说不可,便道,“待我张罗妥当,叫人来知会贤弟,万望贤弟赏脸。”

沈书笑呵呵地说一定。

人都送走后,沈书心急火燎地奔回后院里,跨进书房院子,看到房间里还亮着灯,沈书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早上记得叫我。”吩咐完小厮,沈书一只手抓了抓脖子,走到书房门前。要不要敲敲门以示礼貌?算了纪逐鸢那样儿,明显是在鼓励他做山大王。

沈书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嘿嘿笑道:“我来了,小娘子……老、老先生。”

门里端坐着黄老九和纪逐鸢,纪逐鸢也已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两人面前放着一张地图,旁边摆着砚,纪逐鸢的手上捉着一支毛笔,手掌边缘犹有墨痕。

沈书干笑两声,朝黄老九做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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