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六 - 不纯臣 - 轻微崽子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不纯臣 >

四七六

“一百二十名炮手,可用者一百人,还有二十人,发回军器局再练两天。”朱暹随手向身后一指,“院使大人,军器局的万户不知道跑哪去了,是卑职检阅的炮手,训练都是这二位的功劳。”

吕珍点头,他方从城郭外回来,按膝坐在榻上,双目微微闭着。侍从解开他粗大的上臂上缠着的绷带。

一见之下,沈书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见吕珍的手臂上有两处伤口已经溃脓,侍从让开,大夫将小银刀在火上烧红,开始为他剔除腐肉。

吕珍的嗓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这便是周太守的侄子?”

朱暹看沈书,示意他自己回答。

沈书上前跪拜,答道:“卑职的父亲与太守是结义兄弟。”

“哦?不是说远房亲戚?”

沈书心中一凛,吕珍日理万机,想不到竟还记得周仁的说辞。

“是结义兄弟,只因不好解释,朝外都说是远房的亲戚。我爹在红巾攻城时中了流矢没救回来,太守一直内疚于此事,对卑职照顾有加,卑职万死难报太守的恩情。”

“唔。”吕珍不知在想什么,闭着眼,汗水浸透他的前额,他微垂着头,脖子上青筋暴突,腮帮也不时抽动。

这里只有士兵,没有婢女,便是为吕珍拧来湿布擦身的也是他身边的士兵。

淮军多半将领律己不严,沈书听纪逐鸢说过,叶文举上阵还带着美女在身边,这两日间所见,军器局的张世英和戴本忠也是沉溺女色。江南多出美人,几乎无一日不是丝竹管弦绕梁,酒色腐蚀人心,苏扬二州更容易使人沉溺在安乐窝中不思奋战。

如今出战虽在绍兴,这些从各地调集而来的义兵千户、万户,却是已经习惯了江浙的富庶与安康,是以沈书常常见到带着女子一起上战场的将领。吕珍身边半个侍女都没有,反叫沈书肃然起敬。

“好了。”大夫将小刀放下,血污溅了他一袖子,那大夫也十分紧张,出汗比吕珍都多。

接着便有小童跪着将药箱送到脚踏边。

大夫配了药粉为吕珍的伤口敷上,叮嘱吕珍静养,不要扯动伤口。接着又叹气。

吕珍脸色发青,他风吹日晒,晒出一脸的黑皮,嘴唇却有些发白,脸色是不好,笑声却很爽朗。

“些许小伤,莫要过于小心翼翼了。”

正在大夫要走时,朱暹叮嘱道:“不可泄露半句院使的伤情,知道吗?”

那大夫显然是懂规矩的人。

吕珍若有所思,任凭士兵为他穿好单衣,转过身来,正对沈书和舒原,以茶代酒,就算嘉许他二人训练炮手有功。朱暹并未提及沈书等人回隆平的事,吕珍已命令他们退下,沈书倏然冒进地开口道:“院使大人,卑职在隆平正与方国珍的来使谈判,因铳炮乃是卑职从北地带下来的匠人设计铸造,那匠人也是头一回造此种大型炮,卑职放不下心,才跟来绍兴。出发前太守的意思,炮手训练完毕,便让卑职三人先回隆平。那匠人的活在朱府,朱大人清楚,另外一个,是他的徒弟,做这炮的工匠年事已高,须弟子在跟前服侍。卑职一个主簿,素日管的都是钱粮上的事,在绍兴插不上手,请示院使,是否可以启程返回隆平?”

吕珍双眉一扬,奇怪地看了一眼朱暹,回答沈书:“既然是抽调过来,事情做完,你就回去,何用请示?”

这下沈书满意了,也不去看朱暹的脸色,安安心心退了出去。

回到军器局后,沈书立刻去找黄老九。

“老先生先行一步,等我哥从抱姑堰回来,我再见他一面,便可回隆平。”沈书给黄老九倒了杯茶,恭敬地说,“老先生出发前的想法,我在城楼上看过,无法得手,也很难有那样的机会。”

黄老九其实自己也看了,吕珍守绍兴数月,将所有城门都进行了扩建加筑,守卫森严不说,也有效的分化了胡大海的兵力。战事拖的时间太长,根本不存在黄老九设想中的关键一役。如今双方在战的其实是士气和粮食,胡大海不敢贸然进攻,也是不敢确定城里的情况。

“你觉得绍兴能否守住?”黄老九问。

沈书微一摇头。

“吃的快没了,再这么耗下去,吕珍一天出城两趟提振的士气,饿就能给饿没了。”沈书把郑武的事说了,叹道,“朱暹有所怀疑,我无法出言保他。”

黄老九:“你须好好安抚郑四。”

“学生知道。”随着战事推进,沈书认识的不少人或伤或死,或改投他人,不知不觉间,他对生死的执着淡了不少。甚至沈书有时候会莫名想到自己恐怕哪一天就死在荒野里,除了放心不下纪逐鸢,他甚至会感到一种安宁,因为总觉得父母早已在那边等他。

“也可能他们已经再投胎做人,无人等候你了。”黄老九难得说句玩笑,虽不好笑,沈书也配合地笑了笑。

“活着一天,就好好活。”沈书不再妄议生死事,这不是一个适合同老人谈的话题,黄老九虽从不说,但在沈书看来,人的年纪越大,自然而然是比年轻人会更经常想到死后事,不宜多谈。

让朱暹的人送黄老九,沈书当然不放心,当日下午便吹竹哨,本想看看张隋是不是真会出现,毕竟沈书拿到哨子后,一次也没有吹过。之前几次想吹,试试张隋,却都有事打断了。

沈书无聊地坐在天井里吹了一阵,这时暴雨刚停了不到一个时辰,院子里的石凳坐起来还是凉的,坐不到一会屁股就像被尿湿了一半。

四面空荡荡,军器局的守卫都撤了,冯敞和朱暹派的另一守卫在给黄老九打包行李,侧门外停着一架驴车。

沈书放弃地走回屋里,赫然有个人杵在屋里,吓得沈书心里咚咚跳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

“少主。”张隋看出沈书有点被吓到了,连忙给他倒茶。

“你到底、你都躲在哪儿?”沈书喝了口茶,疑惑地抬头看一眼梁上,嗯,没人。

“属下就住在这条街上,能听到哨音的地方。”张隋解释道,“院外也有我的手下不时经过。”

“神出鬼没的。”沈书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看见张隋的头发还是湿的,估计他成日里风里来雨里去,也是辛苦,便说正事,让张隋派人护送黄老九回隆平。

“暗中保护即可,应该会有几个士兵护送,主要是看紧这些士兵。”

“是。”张隋立刻就去安排。

沈书给周仁写了一封信,说纪逐鸢抵达绍兴,自己要耽误几天,并将绍兴的情形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周仁。吕珍向来只朝张士诚汇报军情,周仁收到这封明为家信实为“军报”的东西,只会觉得沈书非常懂事。而对沈书自己而言,他没有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便进一步拉近了同周仁的关系。

是夜,大雨倾盆,张隋就睡在屏风外。沈书本睡得很熟,外面一个惊雷,吵醒了沈书的好觉,这就再也睡不着了。

房间有点漏水,沈书扯着嗓门叫了两声张隋的名字。

张隋以为有什么事,连忙过来。

“上来。”沈书把被子让出一块。

“少、少主,属下不用……”

沈书抓住张隋的胳膊,就把他扯到榻上,再用被子盖住,两人中间的棉被凹下去一道,沈书话也不与他多说,闭上眼睛接着睡。这下沈书心里没有任何担忧的事,一觉睡到天亮。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