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五 - 不纯臣 - 轻微崽子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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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昨日就是留下你哥来同我舅舅详述,你问他就知道,他比我清楚。”朱文忠还在吃早饭,“你下次直接过来吃就是,每次都在家吃,来了之后看我吃,你这么看着我,我还怎么吃?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好吧?”

沈书乐了,索性跟朱文忠说自己先去找一下姚大夫。

“李垚,你带他去。”朱文忠道,“算你运气,昨天太晚,姚大夫就住在府里了。还有半个时辰上课,别迟到。”

沈书随李垚去到姚琅住的院落,几个男孩把晒草药的簸箕摆到架子上,有人好奇地看沈书。

“师父在里面,小沈大人。”姚大夫有一个弟子见过沈书几次,每次沈书找姚琅买金疮药,都是这个弟子去送。

姚琅才吃过早饭,煎了一盅茶在喝,他请沈书坐下,盘腿坐到窗下。

沈书直接说明来意,想请姚琅去帮忙看一看张楚劳的儿。沈书的态度恭敬客气,今时不同往日,姚琅凭借自己的医术,彻底在元帅府站稳脚跟。姚琅一听,便说待会就去。

“或者下午过去也可以。”沈书上午还要陪朱文忠读书。

“下午怕来不及。”姚琅在架子上翻找出一本书。

沈书瞥到是伤寒杂病论,心想,张楚劳的孩子刚出生,应该不会染上伤寒,除非他母亲有这样的病症,沈书看到张楚劳的妻子,就是看上去虚弱些,才生产过的妇人因失血都会显得病弱。沈书正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听见姚琅说话。

“下午等增援的军队整兵集结完毕,即刻便要出发去常州,还有许多准备要做。小沈大人还有旁的事情?”姚琅取来纸笔。

幸而张楚劳的家离元帅府不远,三五笔就能勾画清楚。沈书画完便告辞回去上课,省得耽误姚琅的时间。

一上午沈书听课都极其心不在焉,下午射箭接连射飞了四支,前三支箭脱靶,最后一支堪堪插在箭靶边缘,摇摇欲坠。

“休息一会,今天怎么回事?你哥回来了,没心思练箭?”朱文忠打散绑腿,重新绑好,汗水沿着他的脸往下滴。

“不是。”若非朱文忠提起,沈书确实没有在想纪逐鸢,他想的是姚琅这么重要的大夫,也往常州派了,看来这场瘟疫闹得确实很严重。一旦控制不住,那是要死人的,古时候一旦闹起大疫来,一州人口,余下十之二三都是常事。爆发之地,将会沦为鬼蜮,当中还有不少捕风捉影之说。地出妖孽,天降瘟疫,都是不祥。

“那也是蒙古人的好日子到头了。”朱文忠端起茶喝。

“你还不如说是张士诚该倒霉了。”沈书道,“汉武帝同匈奴交战数十年,汉军势如破竹,匈奴使巫师埋葬牛羊,施以咒术,诅咒汉军。汉军大批人马生病,只好撤军,汉军回到中原之地,又使中原不少平民病弱至死,药石无用。若真是爆发瘟疫,无论是诅咒或是什么鬼怪作祟,可不会区分是张士诚的兵,还是咱们的兵,一样都会染病。”

“你相信诅咒?”

“人吃五谷杂粮,会生病是常事,你忘了,从前我可是个药罐子。我生病的时候,至少什么鬼怪也没见过,没有见过的事,我当然不信。只是一旦有许多人病死,恐怕就有妖言惑众之人现世,你忘了张角?”张角是东汉末年太平道创始人,化得一手好符水,吸引了数十万人将其奉为神明。正是利用瘟病横行于世,百姓恐慌,朝廷无力治疫,效王莽篡权。假以鬼神之说,使人坚信不疑,终于发动暴|乱。

“这么一说,倒显得许多事情周而复始。”朱文忠眼望远处的箭靶。

“咱们固然是要打张士诚的地盘,但不能像元人那样,打下来空城又有何用?养兵要不要人种地?用不用人养蚕织衣服砍树?总有一天,仗会打完的。”沈书莫名觉得这话有点熟悉。实际上沈书想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瘟疫会让好端端的人无端死去,那会造成数不清的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比起战争,瘟疫更加可怕,更加无法掌控。

对于所有人而言,无论是大元朝廷、大宋、大周,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果连人都没有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还有什么意义?

“嗯,舅舅也这么说。如果张九四不管,由咱们的人去送药送粮,你说会怎么样?”朱文忠拿了长弓起身,搭箭上弦,眯起一只眼睛。武裤裹住他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接近两年寒暑不断地锻炼,让朱文忠练出一身力量。

羽箭拖着漂亮的直线牢牢钉入靶心。

“那自然是拿全家性命报答都不够。”纪逐鸢敞着外袍,露出漂亮的胸膛,他的腰侧伤痕已经很淡,吞咽时腹肌轮廓更加明显。

沈书道:“这下你暂时就不回去了?”

“要。”纪逐鸢抿了一下唇,“过几天孙君寿拿了复信,把他送回去,顺便监视他带来的使者,一个不落地给张士诚丢回去。”

经过一晚的整理,舒原举止自如了不少。他往茶壶里注满水,再把茶壶放回到炉子上。

白气不断从壶嘴扑出。

沈书短暂地出了一下神,朝纪逐鸢问:“你们在常州到底打得怎么样?我看了一封军报,说常州虽有瘟疫,但只是在俘兵营里扩散。”

“你觉得可能?”纪逐鸢道,“没有什么能够关得住疫气熏蒸,起初是在俘兵营里有人生病,后来伤兵营里也有不少人染病。军中没有足够的大夫和药材,生病的人很快就会死掉,便有人造反,想当逃兵。”

沈书心中一凛,感到喉头发干。

“晏归符原先跟常遇春的部队,后来跟我们一起了。我们在常州城外与周军交战,大获全胜,敌军死伤逾万。然而那几日大雨,便耽搁了两天才去打扫战场。晏归符就这么染病了,脖子肿了拳头那么大的包块。”

“他没跟你一起回来……”沈书只觉头皮发麻,身上一股寒意,纪逐鸢一只手抵在沈书的后背,继续说道,“他现在没事了。”

沈书松了口气。

“也还没好,比发病最严重的时候好了点,我留了人照顾他,吴大人找的大夫说得养好几个月才能全好。”

“这么久?”舒原皱起眉头,“那也不用打仗了。”

“生病的人都没有力气,下不来床是轻的,发烧,呕吐,拉肚子。有的发病不到一天就死了,加上大家害怕。生病的人怕被部队抛弃,更怕被处死。”纪逐鸢意识到失言,突然不说话了。

沈书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显然没注意纪逐鸢说了什么。

“你离开的时候,晏归符确定是在慢慢好起来?”半晌,沈书才找到声音。

“他最严重的时候,脸上都在出血,肿得根本不像人了。”纪逐鸢瞥一眼沈书,口是心非地说,“反正现在没事了,肿块也在缩小。”

“大夫是吴大人找的,不是军医?”沈书想起来。

“嗯。”纪逐鸢低垂下眼睛,喝了半碗热茶,长吁出一口气,才重新看向沈书,“军医哪有这样的水平?平日治伤,都是带去的伤药,撒点药粉,包扎伤口,治不了就算了。也没那么多药材能用,要用到大黄。”

“现在我军大概有多少人生病?”既然晏归符都染病了,沈书无法说服自己再心存侥幸。而且沈书心中有了猜测,纪逐鸢恐怕是带着晏归符离队了,这才能得到吴祯的帮助,这么严重地违犯军纪,当时晏归符必然是命悬一线。

但纪逐鸢不说,沈书也决定不再追问,纪逐鸢会隐瞒事实,无非是怕说多了自己会想得更多,担心他。

“不知道,不会多,除开死了的,应该就几十个?”纪逐鸢道,“派去冒雨打扫战场的小队,一共不超过二百人,并不是所有碰过尸体的人都会染病。我小的时候在祖父的家乡见过生疫病的,往往一死会死一家,但古怪的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活下来。也许是命硬,阳气重的人也不容易染上时疫。”

沈书:“你觉得你是命硬还是阳气重?”

纪逐鸢只好不提这个了,他说:“我知道你不信这些。昨天大元帅亲自指示,集合应天十名记录在惠民药局的医家,另外请了阴阳二宅,随军先派去常州。”

“姚琅也去了。”

“是,他毛遂自荐,说自己熟读伤寒杂病论,他爹原效力于耶律家,在蒙元灭金时曾游走于北地,救过不少人,还留下了当时所用的方子。”纪逐鸢道,“也是用了大黄和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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