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寒风刺骨，冬日凛冽</p>
王有乐一身红格子厚棉袄、灰色绒布裤，头上戴了顶摇着颗红绒球的毛线帽，脚上穿了双咖啡色雪靴，窝在淡水老家的客厅里，抱着一锅红枣桂圆枸杞汤，幸福满足地一口又一口喝着</p>
开什么玩笑？减肥？现在正是囤积热量好过冬的时候，减哪门子肥啊？</p>
又逢周休二日，她怕杜医师又不知会哪根筋不对劲地跑去她的住处敲门，硬是要当“食物纠察队”，所以她很聪明的在昨天下班后，便急急跳上捷运溜回淡水老家，先去老街嗑了两碗鱼丸汤加三颗大阿给，再悠哉悠哉地拎了一袋烧烤回家</p>
“阿嬷，你会觉得我很胖吗？”喝着喝着，她忍不住问了坐在旁边猛转遥控器的阿嬷</p>
“今天都没有‘父与子’，电视真难看……”胖胖的阿嬷叹了一口气，这才恍然大悟地回过头来“乖孙仔，你在跟阿嬷讲话喔？”</p>
“阿嬷，今天礼拜六，那个八点档没有回放啦”她嘴里咬着甜甜的红枣，不忘再重复问了一次：“阿嬷，你觉得我很胖吗？”</p>
“哎哟，女孩子要胖胖的才有福气，才好看，阿嬷还觉得你太瘦了呢！”阿嬷慈爱疼惜地模了模她的头“阿乐啊，女孩子家漂亮无用，要就要生得有人缘，整日眉开眼笑的，这样以后婆家才会疼，知道吗？”</p>
“我也这么觉得”王有乐沾沾自喜，自言自语，“我就说那些男人都不懂得欣赏杜医师也是，还说什么为了他的视力和诊所的门面着想……屁啦，男人都一样！肤浅！”</p>
“杜医师不是你头家吗？”阿嬷突然问</p>
“对啊……哎哟，阿嬷，你干嘛巴我的头呀？”她捂着有些疼的后脑勺，哀怨地瞄了阿嬷一眼</p>
“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头家无礼呢？”阿嬷翻脸跟翻书似的，板起了面孔“你也不想想看，是头家给你薪水，给你一口饭吃，我们做人要懂得心存感恩，要知礼数，要懂得报答恩人……”</p>
“什么恩人，他连‘一口饭’都不给我吃了”她这一个礼拜也过得很苦情好不好！“说我就是高热量的淀粉和油炸食品、垃圾食物吃太多，所以从礼拜一开始就叫我跟他一起吃生菜色拉——就是给牛吃的那种，草啦！阿嬷，你说我有没有苦命？人活在世上，辛辛苦苦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吗？可是我现在……阿嬷，你干嘛又巴我？”</p>
“人家是医生，叫你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阿嬷立场超不坚定的，一遇上“权威人士”就临阵倒戈</p>
“是为我好吗？”她忍不住本哝，“那是因为他有强迫症吧！”</p>
“而且你那个头家杜医师，他可是个大好人，这少年仔长得英俊飘撇又有礼貌，上次还亲自帮阿嬷量血压，还叫阿嬷早上记得先喝一大杯开水清肠胃，再泡热麦片牛女乃来喝，阿嬷就是听了他的话，现在每天排便不知道有多顺畅啊！”</p>
“阿嬷，你几时见过我老板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还帮你量血压？”王有乐愣了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阿嬷，“阿嬷是不是认错了，你是记到卫生所的吴医生去了吧？”</p>
“阿嬷又没有痴呆，怎么会记错人？”阿嬷有些不高兴“你头家长得那么高，又缘投又有男子气概，穿起西装来绅士得不得了，阿嬷是年纪大了，可是遇到帅哥还是认得出来的”</p>
“咦？耶？”她还是满眼迷惑，一头雾水“可是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p>
“就有一次你突然晚上八点回来，然后躲在阁楼里面，阿嬷怎么叫你都不应，门也不开，吓得阿嬷还以为你卡到阴了，差点就跑去请庙公来帮你收惊”阿嬷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拍抚着胸口道：“憨阿孙仔，失恋就失恋，想当年阿嬷不知失恋过几百次，还不是越战越勇……”</p>
“稍等耶！”她一手搭上阿嬷的手臂，急急地问：“阿嬷，你是说，杜医师就是那次——来了我们家？”</p>
“对啊，阿嬷本来很紧张，后来那个很高很帅的斯文少年仔就来了，他说他姓杜，是你们诊所的医生，也就是你头家啊……”阿嬷回想着，不由得笑眯了眼“他安慰阿嬷说，你只是因为感情不顺，所以心情不好回家静一静的，他还叫阿嬷放心，有他在，你一定不会有事，你会好起来的”</p>
“杜医师他……他真的这么说？”</p>
“阿嬷记得很清楚，他是这么说的他要阿嬷不用为你操心，他还说我的阿孙仔是个好女孩，以后一定会遇到真正的好男人来疼惜的”阿嬷笑咪咪的，现在想来还是备感窝心“阿乐啊，像杜医师这么好的头家，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你要认真工作，要好好报答人家，知道吗？”</p>
王有乐魂不守舍地点着头，整个人依旧陷在一片模糊混沌的震撼中</p>
谁会想得到，那个一向高傲完美机车的杜医师，竟然也会说出这么温暖、熨贴人心的话来？</p>
记忆回到四个月前，高大伟残酷无情地和她提分手的那天——</p>
那天她从河滨公园一路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淡水老家的，只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在她头上崩裂坍塌了下来，把她深深埋在一堆痛苦受伤的瓦砾堆中，到处都黑压压的一片，完全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p>
可是杜医师是怎么知道她那天失恋？还回了淡水的？</p>
难道他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路从河滨公园走回淡水？</p>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她用力摇摇头，摇得头都快掉下来了“王有乐，你是吃撑了吧，怎么连这么荒谬离奇的事情都想得出来？”</p>
她不敢再深思细想，赶紧捧起还剩半锅的红枣桂圆枸杞汤，仰头咕噜咕噜灌下肚</p>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有美食，只有味蕾品尝到的酸甜苦辣咸，只有把肚子填饱饱的满足感，才是她生命里最幸福真实的味道</p>
所以不管是高大伟，还是杜医师，统统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p>
“阿乐啊，阿嬷在说你到底是有没有在听啊？”阿嬷被她的牛饮吓到了，“哎哟喂呀，按捏会哽到啦，喝慢一点，喝慢一点……”</p>
*****</p>
饭店落地窗畔的咖啡座里，一身白色套头羊毛衣、铁灰色长裤，戴着阅读用眼镜的杜醇，全神贯注在眼前笔电屏幕上的英文论文上</p>
尽避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和纵然戴了眼镜依然显得深邃明亮的双眼，还是吸引了众多女人惊艳的目光</p>
铁了心不去理会那些热切的目光，可是杜醇就这样一直被盯着盯着，最后还是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像是全身有小虫在爬似的</p>
被了没？！</p>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摆在点心柜里的最后一块美味巧克力蛋糕，被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饥民包围着——是怎样？单身男人就该死吗？自己一个人坐在咖啡座里犯法吗？</p>
杜醇越想越呕，又不想这样不战而降，草草收给笔电回家去，蓦然，脑中灵光一闪！</p>
向来爱用国货的他从口袋里掏出htc手机，拨打那一组早已倒背如流的号码</p>
“喂？”一个大大的呵欠伴随着模糊的“喂”字而来</p>
“一没有盯你就变得这么颓废，都几点了还在睡？”他看了看腕表，浓眉皱了皱</p>
“老板，今天是礼拜日，是员工放假在家睡大头觉的日子耶！”王有乐嗓音睡意浓厚，软软糯糯得像香甜的桂花酿汤圆</p>
如果不认识她本人，肯定会被这样引人遐思的甜软嗓音误导，还以为电话那端是个多么窈窕娇小迷人的女人</p>
谁会知道这个温暖柔软声音的主人，原来是个因为失恋就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猪不像猪的天字第一号大傻蛋？</p>
杜醇揉揉隐隐作疼的鬓边，一脸没好气的说：“别睡了，限你一个小时内到花园酒店的咖啡厅来”</p>
“为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