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轻率之灾
第十五章
轻率之灾
对一个毫无质量的男人爱得要死要活，是女人常犯的错误。如果说赵小凤的死还有点作用的话，那就是对李全的打击，使他像罪犯一样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并从此使他得到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在感情问题上决不能轻率。
一天清晨，一个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老太太撞进派出所，嘶哑地哭喊着，要公安人员去捉拿杀害她女儿的凶手。
警察立即行动起来，以为发生了一桩凶杀案，大家火速赶到现场。
谁知经过侦查和了解，原来老太太的女儿赵小凤正和一个男青年李全热恋，因一点小纠纷，李全提出分手，赵小凤却一时想不开，竟服毒自杀了。由于不是他杀，李全的杀人嫌疑也就不能成立，当然也就谈不上去捉拿和逮捕了。老太太弄不懂这些，反正女儿是与这个姓李的谈恋爱死的，姓李的肯定是坏蛋。于是她一连几天来派出所喊冤叫屈，并更加哭喊不止，非拽着警察去逮捕那个千刀万剐的杀人犯。没办法，所长只好答应再派一个民警去调查此事，以缓解老太太的悲愤。
问题是怎么也找不到李全，按理说赵小凤的自杀被法医检查认定后，李全至少可以摆脱刑事犯罪的压力，但他却吓得一溜烟跑没影了。
与此同时，老太太也不来派出所哭叫着要捉杀人犯了。
可想不到，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叫李全的男青年竟也仓皇逃进派出所，浑身哆嗦着向公安人员求救，甚至要求把他关进监狱里，否则他真是没法活下去。
原来自杀的赵小凤家还有众多亲戚，四处撒开人马找李全。死者的父亲怒气冲冲地手执棍棒在李全工作的单位门口堵截，高喊着要向杀人犯讨还血债；死者的哥哥带一群人杀到李全的家，把家具和家用电器砸得乱七八糟，李全的老母亲吓得心脏病发作，拉到医院抢救；还有些亲友白天黑夜地寻觅李全的踪迹，把李全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家都找了个遍，发誓要“捅死他”，给死者报仇。李全在赵小凤家族亲友的围剿追杀下，东躲西逃，惶惶不可终日，不敢上班不敢走路甚至不敢闭眼睡觉！他所在单位是外资企业，外国老板对中国的事半通不通，上班时看见—个老头手握一根棒子在公司门口，如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吓得他都不敢从小车上下来。后来听说那个像绿林好汉似的老头是来报仇雪恨的，因为他招聘的雇员李全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不禁惊恐万分，“no！no！”地叫唤着把李全辞退，以免影响公司声誉。
李全丢了饭碗，又不敢回家，听说赵小凤家来人把他家砸了，把母亲吓得犯心脏病拉到医院抢救，就连夜偷偷地去医院看望。但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众人一声呐喊：“姓李的小子来了，捉住他！”顿时，几条大汉从早已埋伏好的地方冲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李全吓得魂飞天外，拼命挣扎着逃跑，结果衣服被撕下一大块，脖子也被抓破了直淌血，人模鬼样地在街上飞奔，像个真正的杀人犯似的，把路上的行人吓得躲之不及。
更可怕的是，几乎没人同情他，就连和他最要好的朋友，听说他因谈恋爱导致一个女孩自杀，也不原谅他，而且连碗水都没给他喝，就把他推出门去。李全几乎像过街的老鼠，心惊胆战地度过一个个令他恐怖的白天和令他更加恐怖的夜晚。
他饥一顿饱一顿，冷一口热一口地折腾得精疲力尽，终于打熬不住，垂头丧气地逃进公安局，说你们把我枪毙判刑我都认了……当然，从法律角度上看，李全不是杀人犯，执法部门最终不能对他实施刑法处分。可李全却吓得死活要求公安局把他押进监狱。他说他出去早晚会被赵小凤家里的人打死，那还不如被公安局枪毙。
平心而论，赵小凤亲族的做法也是有悖于法律的，即使李全是真正杀害赵小凤的罪犯，也只能由法律部门来惩处，何况李全并不是杀人嫌疑犯。然而，一个活生生的二十多岁的女儿平白无故地死了，做父母做哥哥做亲友的怎能不伤心不愤怒？
我以一个挂职警官的身份同惊弓之鸟似的李全进行了一次长谈。
他说他现在后悔万分，要知道赵小凤会自杀，他决不和她分手。
我问道：“你和赵小风谈了多长时间？”
他说：“只谈了几个月。”
“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分歧？”
他愣了一下，支吾着说：“没……没什么分歧……”
“没什么分歧怎么会分手？”
他几乎是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好像觉得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看到我很认真的表情，他有些勉强地说：“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呗……”
我突然感到有点激愤，好一个没有意思，就伤害了一条人命？
李全有些惊恐地看着我，说：“我确实没有害死她，真的，我没有呀……”接着他向我诉说了他的若干爱情经历。
李全第一次谈恋爱时，曾是那样真诚那样神往那样激动不已。第一次相爱的姑娘叫任珍，是个商店的售货员。任珍长得不是太漂亮，但小鼻子小嘴的挺可亲。李全对她爱得无微不至，任珍下班晚了，他骑着自行车去接；天下雨了，他忙着去送伞；任珍卖货寂寞了，他就去柜台旁边陪着。任珍的母亲患肺气肿，每当喘不过气来，都是李全去弄车往医院里送，去给大夫暗地里塞钱要他给好好治，去百里外的乡下找老中医讨弄治肺气肿的偏方。因为任珍力气小，又不能熬夜，任珍母亲病重时，护理的活干脆就由李全一个人包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病床边上，一会儿给未来的丈母娘捶背，一会儿给翻身，进而喂饭喂水接屎接尿什么都干。同病房的患者都称赞地说：“这样的女婿，给个儿都不换！”
正当李全为爱情尽心尽意忙忙碌碌时，他所爱的任珍却莫名其妙地和他拜拜了。他完全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发懵，而且伤心得要死。他跑到任珍那儿乞求，说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至少让我明白呀？任珍嘴一撇：“不为什么，分手就是分手呗！”李全尴尬地立在柜台旁，又继续恳求着说：“要是我有什么错误，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正……”任珍冷冷地说：“和你在一起没意思。”
一个冷冷的没意思让李全更是失魂落魄，他觉得他对任珍已经全力以赴了，如果这样全身心地去爱她，她还是觉得没意思，他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有意思。李全为此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还大病一场。从病床上爬起来后，他突然也觉得爱情没什么意思了。
从此，李全就变了一个样。
以后的日子，李全似乎对所有的姑娘都充满了说不清楚的仇恨。只要略微地回想一下任珍给他带来的教训，他就心疼肝痛！他又交了个女朋友，但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全心全意地去爱了。
但毕竟是谈情说爱，有时他也就情不自禁地动情，可每当动情时，他眼前就跳出任珍的影子。于是，他立即就冷静下来，简直就似当年文革，时时刻刻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警惕阶级敌人一样。
让他意外的是，当他冷静地同女孩子谈恋爱，反而能得到对方的重视。有些女孩子因为他的冷静，竟反过来像他过去对任珍那样地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呀，体贴他呀，使他尝到爱情的温暖。然而，因为有任珍的教训，他对这些温暖不仅毫不感动，反倒有一种报复的快意。这样，他交了若干个女朋友，都是逢场作戏般随意恩爱几天或几个月就各自走散。这期间也有认真与他相爱的，曾有一个姑娘被他奠名其妙抛弃后，痛苦得要死，不断地来找他或给他写长长的情信。他不但不动情不可怜反而觉得十分可笑，这时他才明白当年他那样低三下四地去找任珍，是怎样的傻瓜啊！
报复的快意使李全越来越把爱情当做儿戏，他自己也说不清又和多少姑娘儿戏般地谈情说爱，总是谈些日子就分手。当然，并不是每次都是李全提出分手，也有对方甩他的时候，但奇怪的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被抛弃的痛苦。说实话，他有时也惊讶自己怎么能变得这样无情无义。可是想着想着就想到任珍，他就想不下去了。他也试着想真正地爱一个人，但他可怕地感到，他已经不会爱了。更可怕的是他并不为此后悔，无数次的逢场作戏，李全练就得刀枪不入，他更加肆无忌惮地轻率起来。他觉得爱情真好玩，他几乎暗暗地感谢起任珍给他的教训，正因为有这种教训，才使他享受着诸多艳福。他想，等到他玩够了报复够了，再找一个他认为最好的姑娘结婚，人生不过如此。有这样的想法，他就更心安理得了。这样，就撞见了赵小凤。
赵小凤是一个自尊心特强而且性格内向的姑娘，她无论做什么事都相当认真，对爱情就更是执著严谨。她从不和男同事开什么玩笑，也从不和男人有什么交往。有一次她在路上遇到小时候的一个男同学，两人讲了几句话，正巧被一个同事看见。那个同事看到从来不和男人来往的赵小凤竟然和一个男人讲话，便想当然地认定他们是对象关系，顺嘴就对别的同事讲了。后来这话传到赵小风的耳朵里，她竟气得满脸涨红，找到领导哭诉不止，非要将谣言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领导当然不会当做一回事儿？谁知，赵小凤为此气得大病一场，高烧四十度不退，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好。如此一个自尊到一尘不染的女子，谈起恋爱来会严肃到什么程度，那就可想而知了。情感扭曲和麻木的李全，哪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样严肃的姑娘。他还是和以往一样轻车熟路，与赵小凤见过面后，在一起吃了两次饭，看了几场录像，便带她去舞场。但赵小凤跳舞不在行，笨手笨脚的，李全觉得索然无趣。更无趣的是在夜里走路时，李全试着和她亲热一下，谁知她就像遇见流氓一样，吓得差一点就叫起来。后来见到李全有点火了，她才老老实实地让李全亲吻。不过这更令李全不悦，因为亲吻赵小凤就像亲吻一块木头，她不但不主动，而且干脆就不会动。
李全和赵小凤分手的那一天，她也像块木头，似乎没什么反应，也不痛苦也不愤怒，脸上根本就没表情，甚至连句话都没说就默默地走了。赵小凤回到家里照常和父母亲打声招呼，然后不声不响地走进自己的小屋里再也没出来。第二天母亲觉得奇怪，从来都是早早起床的女儿却在“睡懒觉”，便叫她起来吃饭。但怎么叫女儿也不应声，等把门砸开，才发现一手握着药瓶一手握着遗书的女儿，满脸青紫地躺倒在地上……
李全说他和那么多的姑娘谈恋爱，分手时表现愤怒的激烈的和哭骂的多着啦.可没有一个死的。可万万想不到，会撞到这样不动声色的烈女。从赵小凤自杀后，李全每天半夜都被噩梦惊醒，浑身冒冷汗，他说他这辈子不敢再找女朋友了，他要去庙里当和尚。望着李全两只发呆的眼珠子，我不知他当和尚是对赵小凤的恐惧还是内疚。
在当今生活之中，再也没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了。但正是这样，感情问题需要一个度的把握。过于认真和过于轻率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李全的可恨是对感情的轻率，赵小凤的可悲是对感情过于认真。也许像赵小凤这样的姑娘是极少数的，但像李全那样的男青年却挺多。说起来这个世界真他妈的要命！
最初的爱情失败使一个人产生难以承受的悲痛，这种悲痛又会产生两种结果：向上的结果是使失恋者走向成熟，在悲痛中结束浪漫，情感变得结实有力；向下的结果是使失恋者灰心丧气地走向颓废，他不再浪漫也不再神圣，自暴自弃竟慢慢转化成一切都无所谓，并滋生一种被骗后的狭隘报复心理，进而铸就他阴暗的轻率。李全便是后者，他开始玩弄情感，玩弄情感使他得到一种补偿式的愉悦。于是，爱情在他的眼中便被当做儿戏和游戏。然而，这是一种危险，即使是没有撞上赵小凤，这个人的一生也会完蛋，因为一个人对爱情要是失去激情和真诚，他将在生活的任何方面都不可救药。
应该说，赵小凤的死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像李全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爱更不值得为他去死。可悲的是，对一个毫无质量的男人爱得要死要活，是女人常犯的错误。如果说赵小凤的死还有点作用的话，那就是对李全的打击，使他像罪犯一样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并从此使他得到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在感情问题上决不能轻率。应该承认，在感情方面，男人远不如女人认真，为爱情而自杀的女人比男人比例高得多。感情实在是个要命的东西，不认真你就会像吃馊饭，太认真又会啮碎你的心。我憎恨错误多的人，因为他会随时随地伤害别人；我惋惜优点多的人，因为他会情不自禁地伤害自己。正在谈情说爱的男女青年们，愿你们用心所爱之时也要用心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