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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黎明

十月三日,深秋时节,龙门山脚下秋风瑟瑟,落叶纷飞,一派肃杀之气。这天龙门县阿腊乡逢场,阿腊距城西三十里,背靠龙门山余脉之姑娘山,乳池河就发源于姑娘山深处,翻山而过,可达牛拉场地区。阿腊是方圆十里八乡的大集镇,本县的银华、纳措、牧流以及邻县朵硕的源水、大鸿,都有乡亲过来赶场。阿腊乡单日逢场,跟龙门县城正好相反。

阿腊场由四条主要街道(北正街、横街、河坝街和背街)组成,北正街是全场的中心区,为三座骑街的阁楼组成。下场有三层阁楼的闺新阁,中场有两层阁楼的文昌楼,上场有一层阁楼的八月楼,是全乡机关、市场和娱乐的集中点,阿腊乡公所就位于这条大街上。

尽管隔天逢场,可是秋收后赶场人等非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了。一路上推鸡公车的,拉架架车的,肩挑背扛的,骑马坐轿的,络绎不绝地朝阿腊场涌来。秋收过后,一晃就是年节,就要置办年货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给家里人买件新衣服。如果手头紧,那就只有把家里的粮食或者肥猪、鸡鸭带到集市上卖掉。未及十一点,阿腊场镇各条街道上早已经是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人挤人,想买点东西,也只有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当心啊!注意各人包包,逢场天小偷凶哦!”这是街上巡逻的乡公所保安中队保丁,在提醒大家。茶馆、酒铺、烟馆和妓馆,早已经开门迎客。这些瘾君子们,不到天黑或者不把兜里的几个钱用完,哪个愿意回家哦!

“闪开,闪开!黄乡长回来了!”赶场的群众一听喊声,都自觉地向街道两边移动,同时伸长脖子看着从下场口过来的这彪人马。走在前边的是四个壮汉,杀气腾腾的,手里都提着卡宾冲锋枪。中间是十几个背着步枪的保安中队士兵,簇拥着一个坐在藤轿上的精壮男子,此人正是阿腊乡乡长黄昌贵,人称“活阎王”,心狠手辣。黄昌贵五十来岁,留着一字胡,戴着礼帽,着中山装,脚蹬一双擦得铮亮的黑皮鞋,正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打盹。也有街坊四邻认得黄昌贵的,凑拢来招呼一声:“黄乡长,你老回来了!”黄乡长就睁开眼睛,挥挥手或者微笑一下,算是回答。

黄昌贵的队伍直接进了乡公所。勤务兵上茶,黄昌贵坐在办公桌边,沉默无语。“这么快啊,真没有想到。两天前,毛泽东已经在北京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在西南地区,胡宗南的部队节节败退,蒋介石及一干高级将领已经准备放弃成都,放弃四川,逃往台湾。”上午在龙门县政府开紧急会议,县长黄一彪给各乡长通报了全国的最新形势,明确告诉大家:“共匪已经在北京成立了中央政府,但他们是伪政府,是不得长久的。我们深受党国器重,生是党国人,死是党国鬼,要随时准备为党国尽忠。共匪占据东北后,在当地进行了土改,地主的土地全部被没收,财产被充公,罪大恶极的,就地枪决。你们想一想,你们有什么下场?”黄县长的告诫让在座的乡长们战战兢兢。

这些年来,龙门县一带实行防区制,大小军阀来了一拨又一拨,老百姓公粮已经预征到了1953年,再也压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乡长肥如牛,保长啃骨头。甲长跑断腿,农民双泪流。”这些乡长们哪个手上没有老百姓的血债呢?更何况有些乡长,就是由土匪抢劫发家,进而变成乡绅买官参政的。“匪是梳来军是篦,多篦几回用刀剃。不怕匪至怕军来,军来为害比匪剧。”官匪一家,在龙门已不是什么新闻,有钱有势的黑白通吃,黄昌贵就是这样的人。

据说黄昌贵,早年就纠集一帮兄弟,专门在琉璃江河坝抢劫晋熙、朵硕过往客商。琉璃江是晋熙、朵硕两县界河,江上无桥,只有渡船。枯水期可涉水而过,遇上丰水期则只能坐船。黄昌贵就是船老大,一般百姓收些船费并不骚扰,遇上带有银钱的,则会谋财害命,抛尸荒野。后来胆子大了,甚至进城绑架富人子女,然后勒索钱财。人无横财不富,在黑道混了五六年,黄昌贵就从一个地痞,变成了在阿腊富甲一方的财主。现在黄昌贵是国民党员,县参议会副议长,阿腊乡乡长兼保安中队队长,控制着两百来条枪支。黄昌贵家大业大,阿腊乡下有三百来亩良田,姑娘山半山腰上有两百多亩茶园;晋熙城里开着一家中药铺,一个烟馆;阿腊场上开着当铺、茶叶店和酒铺等。黄昌贵有钱有势,连黄县长都对他非常客气,蒋介石要逃往台湾,就是黄县长偷偷告诉他的。

“能到台湾的,毕竟是少数达官贵人。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这些年给国民党蒋介石卖命,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看来只有拼死一搏了!”想到这里,黄昌贵觉得一身轻松,于是下令,通知乡公所大小头目、保安中队干部、各保长下午两点半到乡公所开会,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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