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心中有天地
一阵微风拂过，二人瘦削的身躯一般无二的挺拔孤傲，虽然穿着朴素，但在他人看来，是如此的出类拔萃，充满了感染力！他们两个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无形中而实际存在的东西，就叫做气场！
或者叫磁场！磁场强大的人，哪怕出身贫寒，哪怕衣着简朴，也叫人不敢小觑！尽管个头身高都没有发育起来，但在有心人的眼中，依然让人心生敬仰、敬畏，从而莫名崇拜！
张超的脸色渐渐凝肃，继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目光投向那个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的人，沉声说道：“是不是刚才的人让你跟着我们的？”
这是一个满头油光凌乱，带着眼睛，一身黑衣的少年。少年眼镜框下的那双眼睛透着呆滞，但张超从他呆滞木然的眼神中发现了潜藏深隐的坚毅——呆滞只是他在苦难生活中的表象，是他赖以麻痹他人，在弱小时借以保护自身安全的伪装。
面对询问，少年口齿嚅嗫的回应道：“不是，我去上学，也是走这条路。”张超缓释了眼神中的凌厉，点了点头，继而仍旧各走各路。许是靠的近了，亦或者是内心的敏感使然，就连吴艳萍也察觉到湿热沉闷空气中弥漫着的些微酸涩味道。
吴艳萍皱了皱眉，张超瞥了她一眼，心中感到有些好笑，遂回过身来，对那少年招呼道：“你来。”那少年闻言怔了一怔，进而前进的脚步感到有些迟疑，不过面对偶像的召唤，还是木讷着表情靠近了过去。
三人并肩走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酸涩味道更是充斥口鼻，怪怪的气味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少年的汗衫透着汗渍浸润的云纹，一身衣物就像是在浆水中浸泡之后复又晒干，处处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呆板质感。
配合他破旧的凉鞋、书包，可以想象的到，他这种形象的学生，在学校里会是怎么样一种身份地位。“你也在北关小学上学？”“嗯。”“几年级的。”“四年级。”“叫什么名字。”“袁超。”
对话很难进行下去，袁超显然很不善言谈，或者，不善言谈，也是他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伪装。三人默默走着，气氛又变得诡异，结合那空气中始终如头顶乌云笼罩的，让人感到沉闷窒息的酸涩，就连呼吸也感到难以为继……
突然，张超毫无征兆的探手出去，快如电闪一般的从袁超的脖颈上捏下什么东西——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汇聚到张超的指尖之上：那是一只吃的身躯饱满鼓胀的大虱子！
嗤的一下，笑声冲破了僵滞沉闷已久的气氛，吴艳萍再也忍不住，笑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袁超抬手搔了搔脖颈，先是脸红了，脖颈也跟着红了……大虱子一脸懵逼，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张超震指一弹，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笑声在吴艳萍竭尽全力的压抑之下时有时无的爆发出来，这一路不需要任何言语调节气氛，只是想起那件事，就让人忍俊不禁……一直到了学校门口，见到校门两旁检查红领巾的队伍准备收工回转学校里时，袁超才迟疑着停顿住了前进的脚步。
吴艳萍见状满面的着急忙慌：“呀，要迟到了，快点快点。”说着话理了理发鬓，正了正白皙脖颈上鲜艳的红领巾，但反观张超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不紧不慢的从书包里取出红领巾带上。
而袁超更是迟缓如乌龟般的耿直了脖颈，涨红了脸庞，一双手捉着书包遮遮掩掩，就是不肯更进一步的做些行之有效的事情来。“怎么了？快点啊，再不进去就晚啦！”
张超却没有催促袁超，笑了笑道：“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袁超回望了一眼，眸中泛起一抹感激神色道：“嗯。”张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认识了就是朋友，学校里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我们先进去了。”
袁超眸中那抹感激迅速满溢，眼底有泪光闪烁，拼命压抑着不让它流出来——多久了？没人和他说过这么样的话！自从父亲意外去世以后，家道迅速衰落，他也就没了朋友。但现在，他又有朋友了，一个丝毫不嫌弃他的朋友！
眼泪，在张超善解人意的早一步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顺着脸庞淌落成河……袁超狠狠的抹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气，在传达室兼小卖部老头儿即将关闭门扇的那一刻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呦，今天好像来早了一点。”老头儿佝偻着腰身，眯着眼取笑道：“不容易。”袁超挺了挺胸膛，神色依然木讷，但身上却透出一股不动如山的沉稳：“和朋友一起来的，所以早了点。”
“朋友？”老头儿顺着袁超的目光遥遥望去，校园里月亮门洞下那身影一闪而逝，留给人一个轻松、自信而又洒脱的印象：“虽然只是个小孩，但好像是个不错的朋友。”“他很了不起。”袁超郑重道。
“哦？有什么了不起？”“他敢和比他大的人打架，一点都不会怕！”“哦……”老头儿心中释然。
看着袁超自信离去的挺拔背影，老头儿眯眼轻叹一声，自语道：“小孩子嘛，就那点见识。虽说总受欺负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可以明哲保身，要是遇到许建军那样家里有钱有势人又无法无天的坏家伙，你狠一个我看看？希望你不要学你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朋友才好，不然呐，迟早倒霉哦。”
老头儿佝偻着腰身，蹒跚着脚步走到传达室的墙根下，伸手拉住那根上方垂下的饱经沧桑的绳子。“铛铛铛……”日复一日平静而又枯燥的时光，就这般又拉开了一天的延续……
穿过校园里的月亮门洞，经过一排青砖红瓦的房子，袁超知道，张超就在这其中的某个班级！昂首挺胸的走过，袁超心中很是感到骄傲：朋友，我袁超的朋友，嘿！顺着斜坡走下去，一个偌大操场的右侧，一栋三层的大楼满满的占据了视线。
沿着楼梯走到二楼，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刚一进门，外面的雨便下了起来。“嘿，袁超。”一个满怀期待的声音呼喊了一声道。听闻这个声音，袁超心里咯噔一下，大好的心情突然感到有些糟糕。
木讷着脸色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书包塞入桌屉之中，身后那个声音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了好几遍：“今天给我带了什么早餐来？”“问你话那？”“说话啊。”“你哑巴啦？”“艹！”
背靠的课桌下伸过来一只脚，将端坐的袁超蹬踹的浑身一震。袁超的脸色变了变，但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了下来。“干什么呀？讨厌！”袁超同桌靠窗的女孩不乐意的娇叱一声，多达三层眼皮的大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身后的讨厌鬼。
袁超的身后，是一个衣着寒酸，顶着一脑袋花白头发的少年。“干嘛呀，我又不是针对你，你生什么气嘿。”女孩再回过头去：“我和他一条凳子，你踢她不就是踢我？”“好好好，我向你认个错，总可以了吧。”
花白头发少年说着话，轻佻的伸手去摸女孩背上的马尾辫。女孩恨恨的一扭身，不再去理会他，但终究还是难以躲过魔掌。“再这样我告老师了啊。”“别介啊，你头发又黑又亮，还很香，我就是感受一下怎么了？”
“讨厌。”女孩表情愤恨，心中其实有几分被人夸耀的欢喜。难得片刻清净之后，那花白头发少年还是不肯放过袁超：“胆肥了哈，敢不理我？”袁超心中天人交战时，老师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早上好。”“全体起立。”“老师，早上好……预备，唱！我们是……接班人……”风声，雨声，读书声，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陡然间，课堂上响起一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呼声：“这是啥？”
声音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那花白少年的指尖，一只身躯肥硕的大虱子正在一脸懵逼。安静……笑声如浪潮波及全班。老师也笑的不能自己……袁超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痛定思痛之后，长身而起，转过身去：“你什么意思？”
那花白头发少年和他目光对视片刻，继而也毫不示弱的站了起来：“嘿？”“你踏马的也不看看你穿的这个熊样，咱们都是穷人家的小孩，怎么就逮着我来欺负？”那花白头发少年此时发现，往日的疾形厉色似乎今天对袁超不太管用了：“咦？”
“你问我要早餐？我踏马的天天饿着肚子给你买早餐，就是该着欠你的了？”“你踏马的是爹妈生养疼着，我踏马的没了爹就该是受你的欺负？老子受够了，还踏马的就不侍候了，怎么着！”
说着话，袁超狠狠的从那花白少年指尖上捏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咬牙切齿的双指一错，及其轻微的‘彭’的一声，伴随着虱子的陨落，袁超也下定了决心告别过去，再不受任何人欺辱！
他的心中，那个年龄小小，个头小小的朋友，在心目中无限放大，站成了天地之间一个大写的人字！有无形的气势，从袁超往日卑微，而今挺拔傲然的身躯中拔起，蹿升……不觉中，那花白头发少年竟而相形见绌的矮了一头下去：“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