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相依为命
chapter.19
相依为命
失去了平衡的夏微蓝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那个人的怀里，抱着头，全身微微发抖。那个人沙哑地问：“没事么？”
“霍……霍铭洋？”她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忍不住吃惊。黑暗里，她只能看到面前那一双冷而亮的眼睛。他已经挣开了手上的束缚带，取下了嘴里的封口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从那个疯子手里救了回来。然而，这样剧烈不顾一切的挣扎，已经再度让他脸上的伤口开裂，甚至牙齿里都渗出了血。
“离头顶那个窗远一点。”他警惕地看着头顶的黑暗，按着她坐往后挪开。
“我、我没事……”那一瞬，她心里万分感激，忘记了对这个人以前的所有不满，低着头坐到了床尾，“谢谢你。”
“不用谢。”他的声音却是淡淡的，“我都忘记那个女人也被关在这里了……这个女疯子据说她在医院里经常攻击类似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先后已经有四五位病人被她袭击。”
他拉着她挪到了远离墙壁的床尾，显然也是心有余悸。
夏微蓝睁大了眼睛，愕然：“怎么，你……你认识她？”
是的，刚才在她还没抬头看到危险逼近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了黑暗里的那张脸，才会如此紧张地示意她闪避。
霍铭洋沉默了一下，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摇了摇头。“那一夜，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女儿失踪，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语气悲哀，“我真希望白之月带走的那个人是我……”
“白之月？”夏微蓝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你昨晚差点也被他们带走，不是么？”霍铭洋苦笑起来，“就和麦美瞳一样。”
“啊？”她莫名地睁大了眼睛，急速地思考着这先后的关系，却还是有点懵懂，“你的意思是……我差点也失踪了？谁干的？是那个奇怪的女房东么？我就知道她有点不寻常！白之月是什么？一个拐卖少女的地下犯罪组织？”
她一连串地发问，让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从何回答，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笑了一声。霍铭洋叹了一口气，居然认了错：“总之，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把你绑架到檀宫，你也不会落到这里。但是话说回来，使徒既然盯上了你，迟早他们还会回来找你的——是的，他们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间顿住了，眼里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表情，若有所思。
“什么使徒？”夏微蓝愕然，“到底这两天是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霍铭洋回过神来，低声回答，仿佛还在不可抑制地想着什么东西，眼里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光，令她忽然觉得有些惧怕：“如果他们还要回来找你，那我就……”
黑暗里两个人并肩坐在床尾，看着那个黑洞洞的窗口。隔壁房间已经没有声音了，那个女疯子缩在黑暗里，似乎销声匿迹。手上有温热的液体不停滴落，夏微蓝抬起手摸了一摸，惊慌地道：“你的脸又出血了……得叫医生来看看！”
“没关系，”他却只是淡淡，“这张脸反正也不是我自己的，碎了就碎了吧。”
“啊？”她吃惊，“不是你的？”
“是啊，父亲让范特西给我整了一百多次容，才有现在的模样。”他显然也有些累了，喃喃，“不过一张皮而已……没什么可惜的。”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你生下来就长得很丑。除非——”她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除非你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我看到过霍天麟的照片，他年轻时可长得很英俊哪。”
“呵……是么？”霍铭洋笑了一声，“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这样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譬如什么事？”夏微蓝好奇起来，“是不是和你妈妈有关？”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变了：“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念叨过啊……”她有些胆怯起来。霍铭洋停顿了很久，才在黑暗里淡淡开口：“是么？我刚才梦见她了。可惜只有一刹那，那道门又关上了。我无法走过去……到处都是燃烧的火。”
“她……”夏微蓝犹豫着，又不知道怎么问，“死了么？”
“十年前，死在了这座青山精神病院里。”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囚禁自己的牢笼，语气淡漠，“我忘了是哪一间病房……好像是1026房，说不定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间？”
“啊？”夏微蓝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发现他们住的这一间是1021，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在刚发现自己身处此地时居然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又为何拼命想要挣脱，心里不由得一痛，有些替他难过，讷讷问：“她……也得了病？”
如果他母亲是个疯子，那么说不定他身上也有家族性的遗传，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对……他们一家，说不定都是疯子！
然而霍铭洋却冷冷笑了一下：“哪里，她很清醒。甚至比一般人都清醒。”
夏微蓝心里又默默的囧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霍铭洋顿了顿，又道：“我母亲有一半的尼泊尔王族的血统，因为加德满都的一场政变而被迫流亡中国。虽然嫁给了我父亲，但每年必然秘密回故乡一次，去喜马拉雅山脚下冥想静修……在某次回来后，她忽然开始说自己预见到了末日的来临。”
“什么？”夏微蓝忍不住笑了，“她也相信那个2012末日预言啊？”
“是啊……非常相信，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念。”霍铭洋淡淡，“她天天折腾，念叨得多了，我父亲受不了，就干脆把她送到了这个精神病院——当然，那也是因为当时他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我母亲已经令他烦厌。”
他说得淡然，听的人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很快，这个嫁到异国来的女人就这样被人遗忘。只有我每个周五放学后来看她，不带司机，偷偷地转几趟车，不让一个熟人看到。”霍铭洋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上着s城最贵的私立学校，很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一个黑道的父亲，以及一个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母亲。”
“嗯。”夏微蓝想象着他少年时孤独骄傲的样子，点了点头，“后来呢？”
“那一天我来看她，她又抓着我的手跟翻来覆去地我说末日到来的事情。”霍铭洋苦笑了一下，“我终于不耐烦了，第一次对她发了火，说她是疯子——她大概没想到唯一的儿子也会如此对她说话，一下子怔住了。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想提前离开。然而那个时候才发现病房的门被反锁了，床头呼叫器坏了，没有一个护士当班。”
“啊？怎么会？”夏微蓝紧张起来，“然后呢？”
“然后？”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用词也短促起来，一字一字，“起火了……我们被反锁在房间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啊？”夏微蓝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道仇杀。”霍铭洋吐出一口气，眼睛在黑暗里微微闭起了，冷冷，“明白了么？做霍天麟的女人和孩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妈妈……就这样死了么？”许久，她低声问，“你的脸也是在那时候……”
他没有回答，在黑暗里抬起手，摩挲着自己包扎满绑带的脸，语气恍惚：“火很大，每一个房间的窗户上都装有铁栅，根本无法逃出去……她抱着我的腿，用力把我抬起来，命令我把头贴在窗户上，好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起了痛苦的扭曲，喃喃：“火从她背后蔓延过来，烧到了她的身上。她还是一动不敢动，忍着疼痛用力托着我的脚……最后她被烧成了焦炭，身体缩成了孩子那么小。你想象不出那种惨象！”
夏微蓝只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但是，我活下来了。”他在黑暗里苦涩的笑了一声，“他们都说这简直是奇迹……因为那样大的火里本来不该有任何人可以幸存，而我却在停止心跳3个小时之后苏醒。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一件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声：“我是一个还魂者，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