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从他站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她瘦削的不成形的大手，他记得的，很多事他都是记得的。

在他刚刚能记事的时候，这双大手给过他很多很多的温暖，给过他很多很多的爱。

他，还记得，曾经自己有多依赖她，他们的关系又有多好！

只是……

外公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结。

在桅城的六年里，每一个晚上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女人惨死的情景，还有年迈的外公躺在摇椅上不住地对他摇头再摇头，说他没有管教好自己女儿的情景。

他也记得，那一天，她跟外公大吵了一架，她那么的咄咄逼人，浑然不觉有任何的过错，生生地把外公逼死在她面前！

偌大的书房里死一样沉寂。

良久以后，有细细的凉风从窗户口吹过来，战北骁薄唇轻启，“这一段时间您就在家里吧，有什么需要不方便和我说的，可以和晏姨说！”

“不用了！”申茉莉摇摇头，“我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而且那里很安静，住在那里，我的心特别地安宁，我也想让自己好好地想一想我这一生！”

她顿住，片刻后，眼神温柔地看过来，本来是想走到他身边去的，毕竟也就只有一小截的距离，可是，就这么一小截距离，却把她难住了。

她实在是疼得有些抬不起脚了，那些医生说的果然没错，虽然这两个月听起来很短暂，但她要忍受的苦楚却是极为漫长的，她将受到这世界上最无药可医的疼痛。

眼神在战北骁硬挺的俊脸上停顿了好大一会儿以后，她冲他招招手，就像小时候的很多次一样，她柔声地唤着他，“小战，到妈妈这里来！”

到妈妈这里来。

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他小的时候也听过无数次的。

这些年里，看到有孩子和自己的妈妈很亲昵时，他也偶尔地会想起这句话。

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心酸，他站在那里，幽深的眸子看向已经瘦到快要脱相的申茉莉，好半天以后，才慢慢地抬起了脚。

他高，所以步子也大，统共走下去，其实也就是几步而已，然，他却觉得这一瞬间里走出了这三十几年人生的感觉。

最后，他在她面前站定，任由她抓起了他的大手，反反复复地摩挲着，明明她也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但他却觉得，她是那样的悲伤。

“当年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痛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你爸爸劝我说，就剖腹产吧，要相信科学的力量，可我就是不同意，我坚信老话说的，顺产的孩子生下来将会无比漂亮，无比聪明，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在怀你的时候就对你充满了各种的期待，可就在我临生你的时候，我忽然之间就什么都不想求了，我就想老天啊，请让我儿这一生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什么疾病，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让我来代替他受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你生下来以后果然很健康，我那个时候呀，”她缓慢的嗓音突然凝住。

下一秒，战北骁就感觉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他的手背上，那涂体明明那样冰凉，却蓦地让他红了眼睛。

申茉莉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就只是盯着他的手上的茧子一下又一下地看，半晌后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一下笑出了声，然后她接着说道，“我那个时候呀，想的特别多，也想的特别美，我想世界大抵不会有我这么幸福的女人了，可后来偏偏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桅城看你的时候，你满手的茧子，那么厚，皮肤也变得那么粗糙，嘴唇干裂地起了很多皮，背上晒的到处都是红痕，其实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跟我儿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我不想认命，所以后来又做了很多事，人家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来我想一个人悄悄地走掉其实也没有不好的，可是你去接我，我又一下想跟你说很多很多的话，我儿，我对不起你太多，但作为生你之人，我仍有些事想要跟你说，念念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未来一定要好好待她，要学会做个好老公，好爸爸，千万不要像你爸爸一样走错路！”

说到此处的时候，她终于抬眸看了眼战北骁，当看到他的眼睛也红了时，她抬起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大手，然，不知道是她的力气太小了，还是她的儿子一下又长高了，她怎么都摸不到一下他的脸颊。

最后，她索性也就放弃了，只是眨着水汽满满的眼睛看着他，“我儿，我走以后，不会再有人逼着你一定要在云都，集团你也可以放手了，人这一生其实很短暂，希望你的余生里能去做真正让你开心的事！”

话落，她使出自己的全身的力气握了握男人的大手，然后缓缓地松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书房。

临走到门边之际，她扶住冰冷的门框，往事在这一刻里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朝她无情又残忍地袭来。

丈夫的背叛，小三的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以及父亲对她的重重失望。

她倚靠着门框的力量，费了好半天的劲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以后，声音低而又低地说，“那个女人怀孕六个半月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怀的是连体婴儿，当时切除她的子宫也是为了给她保命，我动过那些念头是真的，也要让沈丽华那要对待她是真的，但当我得知她怀的其实是连体婴儿以后，我就没有让她那么做了！”

“……”

夜越来越深了，周围也越来越安静了，除却沙沙的窗帘随风摆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一点的声响。

战北骁维持着申茉莉离开时的姿势站着，湛黑的眸子注视着被她反复摩挲过的大手。

宋念念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男人侧身对着她，神情看起来那么落寞，孤寂，就好像全世界都要把他抛弃掉了一样，对着手发呆的模样，一下就刺痛了她的心。

她四下看了看，书房里就他一个人。

窗户大开着，夜风缭乱地吹过来，对于刚离开温暖被窝的她，有点凉。

她拢拢身上的外套，放轻着脚步走过来，软糯糯的叫了他一声，“战爸爸。”

“嗯？”男人怔了下反应过来，将视线移到她漂亮的脸蛋上，声音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怎么醒来了？”

“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小姑娘说着，伸着双臂抱住了他劲瘦的腰，小脑袋贴在他肩胛骨那里，很依赖他的模样。

战北骁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低眸看着她，“那我现在去陪你睡？”

“嗯！”宋念念点点头，可却舍不得从他温暖的怀抱里离开，半晌后，她咬咬唇仰着小脑袋看他，“是不是刚刚跟妈妈在这里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