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一巫一蛊
赵老将军确实醒了过来,虽然气色不好,但勉强坐在那里,他的四周都是燃着的驱虫草,青烟弥漫着,摇摇曳曳地往帐后故意留出的通风口而去。
索勒和柯木孜由义渠安国领着走进来,二人向赵充国行了礼,赵老将军有气无力地道:“听闻老夫的命是二位所救,么郎,替为父谢过这位小兄弟和胡娘子。”
么郎自然是赵充国的小儿子赵昂,他赶忙朝索勒二人行礼道:“多谢二位相师先生的救命之恩,昨夜昂语出不敬,多有得罪,还望二位大人大量,不记昂小人之过。”
索勒赶紧道:“严重了,赵郎君是心系老将军,换做任何人都一样的,哪有什么得罪之说,老将军转危为安,就是最好了。”
柯木孜闻言刚要说话,义渠安国却插话进来,道:“二位相师,不知这驱虫草要烧几日?老将军年迈,闻久了怕对身体不适。”
赵老将军一听跟着点头道:“不错,老夫现在嗓子就有些痒,总想咳,既然无事了,能把这草撤了吗?”
“恐怕……”
“不能!”
索勒刚说话,柯木孜却已斩钉截铁地否定。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转向她,赵昂关心父亲,脸色一下紧张起来,柯木孜道:“实不相瞒,老将军的蛊毒并没有解开,只是暂时保命而已。”
“什么?”赵昂一下急了,言语无措地问:“那那,那可怎么办?”
义渠安国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冷静,自己问道:“不知这位女相师先生该如何称呼?”
“我不是相师,我叫柯木孜,是……”柯木孜停顿一下,接着道:“西域的行医者,叫我柯木孜就好。”
“那柯木孜姑娘,”义渠安国朝她朝了一礼,先道:“老将军的蛊毒该如何解,还请姑娘示下,这份大恩我汉军绝不会忘。”
“义渠校尉言重了,救死扶伤是医家本份。我对巫蛊之术所知不多,但曾听家师说过巫蛊巫蛊,一巫一蛊,若想破蛊解毒,还要找下毒的“巫”才可以。”
“那这一夜又是熏蒸又是锥子扎又挤出那么多虫子,没有用吗?”赵昂插进话来,眼珠闪烁,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慌神了。
柯木孜只好耐心解释:“若一直找不到巫者解蛊,恐怕老将军也只能一日一次用此法续命。”
“什么?”义渠安国和赵昂同时惊呼出声,赵充国和索勒也没有想到,震惊之余还算镇定,只皱了皱眉头。
柯木孜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接受能力,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在身体里的虫蛊每日都会排卵,若不清除,它们也会排卵,不出五日,老将军的经脉血搏中便驻满虫蛊,到时就算找到施巫的人,也不顶用了。”
“这……这比汉人的巫蛊之术要阴狠恶心多了,”赵昂哀叫出声,引得老将军怒瞪一眼,赶紧收了声站到一旁。
赵老将军见儿子不再说话,才正眼看向索勒柯木孜二人。
老将军气色不佳,双目发浑,但那双眸子却深沉如静水,人一种哪怕是惊涛骇浪也无法拨动出一丝涟漪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先看向柯木孜道:“这位胡娘子叫柯木孜,当是乌孙人吧?和乌孙使团一起来的?”见柯木孜点点头,老将军又将目光转向索勒,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做了相师?听闻师叔还是大名鼎鼎的孔月光?”
索勒刚要说话,老将军微一摆手继续道:“孔老弟的门下弟子可都出息的很啊!”
索勒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昨日为了糊弄义渠安国才把孔师叔的名头搬出来,怎么忘了还要过老将军这一关呢?要知道赵充国和孔月光,一个是大将军都尉,一个是傅府的领头人,同在长安,同为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提拔,又怎能不认识呢?
赵老将军说话时一直盯着索勒,虽然索勒也是个善于隐藏心思的人,但在这位老将军面前,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任何事都瞒不过这位叱咤风云的老将军。
但这位老将军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便又将目光转回到柯木孜这里,仿佛根本不需要听索勒解释什么。
“老夫倒忘了,西域人都叫姑娘,不叫娘子,柯木孜姑娘,”老将军伸出右臂看了看伤口,道:“老夫只想知道,若找不到施巫者,姑娘每日一刀可能保住老夫性命?”
柯木孜赶紧道:“老将军放心,只要一直用驱虫草薰着,多了不敢说,七八日内这虫卵都只能呆在一个地方,每日把它们挤出就好。”
老将军立刻点头道:“如此甚好,老夫可是奉令而来,还要平叛呢,可不想寸功未立就撒手黄泉。”
这老将军在此时所想根本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军令,索勒心中甚是赞叹。在索勒心中,一直视卫霍为军神,那是他只能仰望倾慕的目标。而在当世的诸将军中,赵充国老将军本就是他最敬之重之的军人,现在看老将军如此态度,更是猛添敬仰之情。
老将军平和,赵昂和义渠安国可平和不了,义渠安国不无担忧地问:“那七八日后呢?”
柯木孜老实回答:“七八日后,虫卵就会习惯这驱虫草的味道,恐怕再制住它们不让动不让长,不太容易。”
“这,这可怎么办?”赵昂惊慌出声,一双无措的眼睛望了望苍老的父亲,回过神来,他突然面向柯木孜,单膝跪地道:“还望姑娘救我家大人性命,赵昂今世必不敢忘姑娘的大恩。”
柯木孜性格孤冷寡淡,若是别人早过去搀扶赵昂起来,柯木孜却动都未动,只继续用清清冷冷地口吻道:“赵郎君快起,救人性命是医者本分,我自当尽力而为,但施巫者必须尽快找到,或者……”
义渠安国见她沉吟,立刻问道:“或者什么?”
“或者,识得此蛊者也是可以的,”柯木孜看他们没听明白,赶紧解释道:“就是认识这虫子是什么,这样才可以对症下药。”
“这,这可怎么找啊?姑娘能否给个方向?”赵昂继续他那套只着急却无用的话题。
柯木孜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那表情似在微讽赵昂的无用,此时的赵昂已经无所谓了,柯木孜看向身旁的索勒,一字字道:“我只尽力救人,至于找药找人,你们问错人了。”
义渠安国比李昂冷静,听柯木孜这样一说再看她瞟向索勒,立刻明白,朝着索勒深深施礼道:“相师是孔先生的高足,必有非人的本领,望先生能助我等尽快解开这巫蛊之术,大军也能尽早平叛……哦,安国必有重谢!”
索勒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想过不理会。当下看着义渠安国问道:“义渠校尉少时就在这里生长吧?”见对方点头,他接着问:“那校尉就没有听说过这种虫子害人的事吗?”
义渠安国摇头道:“安国不到十岁就随家父入长安了,这些阴毒之术族人也不会让一个孩童知道。”
说的也对,想到昨天自己看到那些在血肉中搅动的虫子,现在头皮都发麻,要是孩子看到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那,氐人苻生呢?”索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