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氐家大寨
从武都到天水，快马加鞭，一天一夜足矣，但若是商队就要走上至少三天了。
本来速度就慢，偏偏天空不作美，傍晚十分竟然下起了雪。看那阴沉沉的天，这场雪绝对会越下越大，气温骤降，哈气成霜，所有人都知道要马上找到驻地才可以，否则会冻死人的。
索勒独自一人坐在车内，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这里汉人极少，遇到的多是氐人和羌人，考虑到这里是两郡边界，又全是草场，倒也无可厚非。但路上的羌人也太凶了一些，索勒觉得如果不是氐族权贵苻氏的人在前面开道，这使团还真是很危险。
乌扎拉克和苻生并排在他的左侧骑行，苻生带来的人马始终与使团商队距离百步外，这让乌扎拉克放下了些戒心。但是，不论苻生如何表示想见一见乌孙公主，都被乌扎拉克拒绝，搞得苻生气呼呼地摘下头上的皮帽，露出齐耳的短发。
怎么头发这么短？索勒有些奇怪，在他的认知里，西域人匈奴人氐人羌人，包括在瀚海时认识的“铁塔”姐弟，都和汉人一样长头发，他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发现了索勒的目光，苻生一边拍打着帽子上的雪，一边道：“去年脑袋破了，这么大的洞，只能把头发削光治伤，现在伤好了，但头发长得好慢。”
索勒心说，你这头发也就这样了，能长出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还有不少伤了后根本不长只能光头的呢！想归想，他赶紧笑道：“头发短看起来很精神，各有各的好。”
听他一说，苻生又露出大白牙，笑嘻嘻将帽子带上。
“我们要去哪里过夜？”索勒问。
苻生用手一指前方，道：“看到没？那里是你们说的村镇，有我们的寨子，还有你们汉人的置所。”
索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前方现出一团暗影，应是丘陵，下面影影绰绰地现出几处氐人建筑，还有几处火点，应该是照明用的火盆。
索勒点点头又问：“那今晚使团住哪？”
“既然是我来接你们，自然是住到我们的寨子去，放心，”苻生说着一拍胸脯，接着道：“我们氐人好客的很，好酒好肉好佳肴，一定招待好你们，”
索勒听他说完，笑了笑又坐了回去，似是很怕冷的样子，其实是他心中藏有心事，苻生的话让他的心沉了沉，他并不怀疑苻生是敌是友，武都郡太守的笔迹和印信，他还算熟悉，做不得假，而苻生这性格和神态也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乌孙使团到访，不住汉家行驿，不住置所，反而要去氐家人的寨子住一夜，这只能说明，羌人那边对汉之觊觎，已经是箭在弦上了，长安不知会派哪位将军来平叛。
枯燥的车轨之声和着北风，当真是萧瑟的很。风雪中，当所有人都盼着有一壶热酒的时候，商队终于踏在了这方小镇的路口。
天已擦黑，氐人们打着火把站在路旁。小镇的建筑对于这群乌孙人来说很是新奇，索勒也是不长见，不过，现在的他是无心欣赏的，镇子上几乎是家家闭户，哪怕是刚刚经过的汉家置所，亦是如此。
马队在一处高大的木门前停下，苻生对他们道：“我们氐人大多住在寨内，外面都是其他族人，以往我们是敝开寨门广接客，现在非常时期，我氐寨只接你们使团。”
苻生和氐人们聊了几句，他们的寨门“吱吱”而开，使团的车马从巨大的牛头像下面鱼贯而入。
车子径直停在寨内，路旁是一幢二层的氐式建筑，几根粗大的梁柱支撑着，房梁上依旧是一只巨大的牛头双角。
索勒下得车来，往后看了看，使团的一百多人都在，而跟着他们一起的小商队和个人果然全部被关在寨子外面。
再细看这座氐人大寨，依山而建，房屋看起来不少，别说他们这些，再加上外面那一百多人也是没问题的，而且大凡在置所旁的人家都会有客房，当置所地方不够的时候，这些客房便充当了客舍，也可有些盈利。苻生直接关上门不让其他人进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索勒寻思自己的，一边听苻生和乌扎拉克在交待住宿问题，面前的这幢二层房共有十多间，使团们就在此住一夜。乌扎拉克道了声谢，偏头对侍女们吩咐了一下，就见侍女走向公主的车，苻生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两个侍女先行下来，以轻纱遮面，再之后是柯木孜，同样是薄纱遮面，但五官还是可以看到的。
苻生看到她愣了一下，由衷地点头道：“好看！”惹得乌扎拉克狠狠瞪了他一眼。
柯木孜下车后没有离开，反而是伸手向车内，苻生奇道：“她还不是公主吗？”
没有人理他。
就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放在柯木孜的手上，一个曼妙的红衣身影从车上闪出来，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下了马车。
苻生兴奋得不得了，索勒实在忍不住，低声在他耳边道：“你醒醒，又不是你成亲，干嘛这么高兴？”
苻生傻呵呵笑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公主呢，听说公主个个美得像仙女一样，不能娶还不让看啊？”
他的话又招来乌扎拉克的大白眼，苻生也不介意，他一门心思就是想看看公主长啥样，没想到一眼望去，却僵在当场。
他僵，索勒却险些笑出声来。从车内下来的小歌子，被一身红裘包裹，头上带着毛毡帽，脸上竟然被一块从头至下的大红巾盖住，什么也看不到。
小歌子走到苻生面前，手放肩上微一点头算是行了礼，然后说了句乌孙语，乌扎拉克对侍女道：“扶公主去楼上的正房。”
看着小歌子转身上楼的背影，再看苻生那付郁闷的样子，耳边传来乌扎拉克的声音：“请见谅，此乃我邦习俗，公主之容不能与生人看。”
索勒看了眼乌扎拉克，他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因为他吩咐给侍女的时候，索勒好像听到他说让二位公主红纱遮面，柯木孜肯定没有听他的，却让小歌子照做。
索勒只好安慰苻生道：“本相师为你算过，你会见到公主的真容的，放心吧。”
苻生瘪着嘴，跟要哭出来似的，不过，他马上看到了塔尔琪阿朵两个西域小姑娘，立刻赞道：“西域姑娘，好漂亮，她们两个，还有那个跟雪似的姑娘，都好美！”说完，他又看了眼丹琳，朝索勒笑道：“你的相好，也很美！”
索勒眨眨眼，想揍他，虽然对方说的是真的，但是……“粗鄙！”索勒小心嘟囔着，苻生笑笑没有介意。
使团人马都累了一天，苻生明显也不想让动静太大，便答应了索勒的要求，让众人各自在房中吃饭，然后早早休息。
索勒让丹琳和塔尔琪陪着阿朵与赖丹娘子一间，住在柯木孜和小歌子的左手房间，虽然有些挤，但天冷暖和，也安全。他则带着阿冬和桑弘牛住一间，至于阿桑，肯定是住在丹琳的隔壁，这样索勒也更加放心。
听完乌扎拉克定好明哨暗哨，索勒放心去睡。半夜里，北风呼啸，浅眠的他睁开了眼睛。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不知道，但外面的风声也太过邪乎了，竟似人声一般，啊啊啊呜呜呜的，炒得人从梦中惊醒……
“啊！”又是一声……不对！
索勒一下坐起，听到动静的阿冬也起身，两个人快速穿上皮袍，蹑脚下地，轻轻打开了房门。
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依旧在簌簌地下着。
这么大的雪，东面却发着冲天的红光。
这是……着火了？
仔细听来，人声也来自东方，现在越发的清晰起来。并不是想像中的救火声，而是叫骂声，哭喊声，哀嚎声，还有……兵器相磕的声音。
索勒皱了皱眉，对阿冬吩咐道：“去看看！”
阿冬点点头利索地翻身下楼，谁知脚还没有立稳，一个人影已拦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