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逃难阿丑
有人!
一缕光透过浮云正射在往来的古道上,一匹马儿突然穿过白雪般的地平线,闪现到他们面前。
马儿的出现真真是有如神骏下凡,可马上的人却摇摇晃晃,别说是“神”了,一看就是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活物,最终,“咕咚”一声掉落在地。
索勒和孔雀互看一眼,同时起身,飞马赶去救人。
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索勒跳下来,眼神先扫向他的马,那马背上有水有囊,口袋也鼓鼓的,看来与吃喝无关。
蹲下来将人翻了个身,索勒面变瞬间变了,大叫道:“弘牛?!”
几天前就已经从龟兹离开的桑弘牛竟然还没有入阳关?还是,从阳关逃出来的?
看那满身的伤,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索勒让孔雀检查桑弘牛的伤,他则“豁”地站起,看似检查着马匹,实则机警地巡视着四周。
只要他有心,任何风吹沙动,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没有致命伤,肩头的箭镞要取出来。”孔雀检查一下,抬手伸向索勒:“水!”
索勒却蹲下身,一把抱起桑弘牛放在马上,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一回他好好选了一处崖尔丹把桑弘牛放下来,让孔雀帮他治伤,他却牵着桑弘牛的马,伸入口袋抓出一块牛肉干来,又取下酒囊,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孔雀也不理他,仔仔细细地将其他伤处包扎好,转向肩头。肩上用布胡乱缠着,一小截箭杆露在外面,血迹乌黑。他小心地打开包扎的布,扑面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让他转头轻咳了两声。
这箭镞在肩头不是一二日了,看来过太紧急,桑弘牛只把箭杆砍断根本无暇取出肉内的箭镞,只能简单地止住血再包扎一下。现在这伤处肿得老高,再不取出箭镞,恐怕感染后人会有生命危险。
索勒已经将那块肉吃完,一抹嘴走过来道:“先别急处理伤口,你去吃些东西。”
孔雀看着他,挑眉问道:“对方很强?”
他与索勒搭档多年,熟知彼此。自见到桑弘牛,索勒就一脸严肃,行动举动似一只被其他猛兽侵入领地的猎豹,如临大敌。
“很强!”索勒沉重地点头,“要搏命了!”
孔雀心中一惊,他从未见过如此紧张地索勒,不再说话,抹了抹手也拿出肉干来吃,争取吃好喝好恢复体力。
起风了,带着旋儿,飞着沙。
其实,风就没有停过,只是比早晨大了许多。
但其实这也只能算是微风而已。
桑弘牛已经醒过来了,看到索勒,两个人都苦笑了一下,桑弘牛气弱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索勒点点头,二人同时叹了口气。索勒看桑弘牛只剩半口气的样子,再偏头看看不知神游何处一脸没了生趣的孔雀,不禁又叹了口气,很是沮丧。
不能怪他们没了生气,才几天的功夫啊!几天前,龟兹凰阁一聚,听着美人琉凰的胡琵曲,三个人是何等的英武,何等的洒脱!桑弘牛的算计筹谋,索勒的心机取巧,孔雀的左右逢源!
那时的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真豪杰!
现在呢?在逃亡中,他们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张扬,他们就像是已经被驱赶出母巢的雏鹰,没有了依靠,生死由命,胜败在天。
“呼!”忽起的大风带着两卷沙龙,快速地盘旋咆哮扑来。孔雀索勒立刻抓住桑弘牛,紧紧贴在凹进去的石壁上,三匹马也聪明地如他们一般,不然一定会被风卷起,不知道抛向何处了。
风过,打在脸上的沙生疼,有如无数的刀划过。他们都闭上眼,鼓着嘴屏住气,彼此的手抓得紧紧的,誓死不松开。
龙卷过后,白龙堆又恢复了平静,日头依旧灿烂。
长长松了口气,三个人六只眼,看着狼狈的别人,想着狼狈的自己,都笑了。
“我们,怎么混成这样了?好没意思!”不用他们回答,索勒使劲地搓搓脸,待把手拿开,眼睛已恢复了神采。看着有些茫然地他二人,索勒左右开弓,搭在他手的肩上,咬牙道:“别丧气了,别让对手看不起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好过!”
桑弘牛咳了两声,看着索勒摇头道:“我没丧气,但我打不过他,你也打不过,带着孔雀快走吧!”
“你还没有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呢,就说我打不过?也太看不起人了!”索勒撇嘴道。
“跟你说……咳咳……也没用……”
“你说了吗就知道没用?”索勒截下桑弘牛的话,已经恢复正常的他,眼睛里都是桀骜不驯,并用这份炙热试图让沮丧的二人恢复自信。“咱们三个我最大,你们两个听我的,咱们共进退!阿丑,你先说说你的事。”
孔雀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肩头伤,问道:“不先把箭镞取下吗?”
“和柯木孜那么久,就知道花前月下了吧?一点医术没学到!”索勒取笑完,得到了孔雀的白眼,才摇头道:“要再等等,肉再烂一些才好取,最好进阳关再弄。”
身为王子,孔雀对于伤口的处理自然不及索勒,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肉再烂一些才能取箭镞,不过他知道在野外挖肉治伤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事,再怎么也要在没风的帐篷内。
桑弘牛也不懂,看着索勒,龇牙道:“你想疼死我?现在根本无法动,再不取出来这边膀子就废了!”
“膀子废总比命搭进去强!”索勒瞪了他一眼,又安慰地道:“放心,今天晚上一定帮你取出来。”
桑弘牛没说话,索勒拿来水让他喝一些,桑弘牛本就是看得极开的性格,平稳了心态,将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他刚刚从龟兹离开,路上就听到从敦煌来的汉家商队说着索勒父亲索抚被押去长安的事情。他立刻警觉,将自己的卫队化整为零,分散到去往阳关的各商队中,就这样人到了敦煌,也是从那时起,桑弘牛被人追杀,身边的卫士一个个死去,到最后只剩下他最后一人,带着满身的伤逃出阳关。
平静地听桑弘牛讲完,索勒喃喃道:“怪不得今天没有出阳关的商队,他对你——是志在必得啊!”
桑弘牛只好摇头叹气道:“当年不过一个投壶的游戏,我无意伤了他的手,竟让他记恨至今。”
孔雀皱着眉头,看着一脸苦笑摇头的桑弘牛,今说这个人会是谁呢?竟然这么小气,而索勒对这个人,感觉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啊!
寂静中,曼陀罗突然动了动耳朵,开始用前蹄刨着沙,索勒立刻站起,机警地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