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白狼之心
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还没喝酒呢,都很清醒。
白狼撇了孔雀一眼,冷笑道:“你和他都是西域人,连我都听说了他的事,你会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的事太多了,所以我才想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孔雀淡然笑道:“白狼,你我既为兄弟,你想问什么直说就好。”
他这句话让白狼挑了挑眉,到底是草原人的基因强大,白狼也不喜欢弯弯绕,孔雀既然这样说,他便道:“他的匕首,我听说是一个有关阿育王子宝藏的事,你可知道?”
“宝藏?我……”孔雀一挑眉,摇了摇头,坚定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听哪里传来的?”
“孔雀,你没有说实话!”白狼的态度,相当不悦!
孔雀放下酒碗,也不悦地回道:“我怎么没有说实话?如果你说赖丹,关于他的传言,确实有很多,尤其是关于他的匕首,至于你说的什么阿育王子的宝藏,我确实不知道。”
白狼没有再说话,他无声地举起酒碗,慢慢地饮,但余光可以看到孔雀在盯着他。如果有人看到这付场景,还以为说谎的是白狼,问心无愧的是孔雀,但实际呢?
问的有心,否认的有意。
孔雀的心一点点地下沉,同时也在心中哀叹,恐怕以后的西域都没有好日子了。
白狼放下酒碗,伸出大拇指将嘴唇上的酒渍抹掉,沉着脸垂着目,阴沉如雷雨天的前奏。
孔雀不由得叹了口气,白狼马上抬起脸皮,虽未说话,但那眼神在向孔雀提问:“你叹什么气?”
孔雀喃喃道:“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管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恐怕以后的西域又是剑拔弓张,要冤死多少人,只盼流言不要祸及楼兰,天神保佑!”
他们都是了解彼此的,孔雀知道自己的话白狼未必信,白狼也知道如果孔雀不想说的,怎么也问不出来。
“你想楼兰吗?”白狼突然问。
“当然!”孔雀诧异地看着白狼,觉得他这个问题颇为好笑。“那是我家啊,我是楼兰的王子。”
“可你却和一个汉人一走多半年,你真不怕楼兰出什么事?”
“不是有你吗?”孔雀真挚的眼眸看着白狼,里面是无尽的信任与坦诚,“连沙匪都知道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匈奴的白狼王,一个是敦煌太守的郎君,也是楼兰之幸,我不在,还有你,谁敢打楼兰的主意呢?”
兴许是被孔雀的话感染了,白狼的眼睛又流露出一丝悸动的光芒,这是孔雀从白狼那里最希望看到的表情,这说明白狼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情谊。
白狼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自从你八岁那年为我挡下那支穿心箭,我白狼就决定,我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然后道:“永远有你这个兄弟!”
白狼所说的是将尽十年前的事。那一年白狼十岁,孔雀八岁,两个人沿着孔雀河正赛着马,一只箭破空而来,眼急手快的孔雀飞身一扑与白狼一起滚下马,箭插入到白狼的座椅,那马儿长鸣一声跑了几步,倒地而亡,流出的血竟然是黑的。
孔雀刚要说话,白狼看起来是激动了,他五指勾在酒坛子的坛口,突然站起身,走向孔雀。
这非常平常的动作,却让孔雀在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知何时白狼身量又高了一些,恐怕要比自己高上一头了,人也壮实了不少,少年气淡了,那身白色金丝团花的丝绸袍子非但没有收敛其英武的气息,反倒衬出强壮有力的体形。走到孔雀近前,白狼居高临下扫向孔雀,目光看不出喜怒,却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他本就是地位权力仅次于大单于、左右贤王的匈奴右谷蠡王白狼,绝对名符其实!
白狼不说话,他的手指依旧勾着酒坛口,顺势一转手腕,酒坛向下,酒水“哗”地流入桌几上二人的碗中,当然也洒了许多,这样的他倒也显出匈奴人的粗爽。二人同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白狼酒倒完,端起酒碗递给孔雀,自己又拿起另一只,看着孔雀道:“你信我,楼兰我一定替你看好,大汗的位子一定是你的!”
“干!”两个人碰了酒碗,都一饮而尽。
喝了酒,白狼也不回坐,直接坐到孔雀身旁,看那眼神好像有了三分醉意。他搂着孔雀的肩膀,沉声道:“孔雀,你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宝藏,你会要吗?”
孔雀想了想,老实地道:“是我的,我当然要,不是我的,还是保命要紧。”
白狼撇着嘴角琢磨着孔雀的话,点点头道:“不错,只要有草根,哪里都会长出一大片嫩草来,何必在一个地方较劲呢?!”孔雀笑着点头刚要说话,白狼平静地接着道:“你既然知道龟兹就是大家都在争的草,干嘛还要趟这片浑水呢?不如跟我走吧,我们去找新的草场。”
喝了酒的孔雀也放开许多,他摇头道:“你这话错了,龟兹安全,楼兰就安全,如果龟兹被敌人占了,那他下一目标就是楼兰,你说我能走吗?”
白狼哧笑道:“可你留下又能怎样?左右得了吗?不是我看轻你,如果不是我在,还有那个汉人在,你认为银火太丘兄弟会对你这样?不杀你也要把你当人质要挟楼兰呢!”
“你知道“狐假虎威”的故事吗?汉人流传的故事。”
白狼一翻白眼,冷声道:“不就是谁借谁的威吗?其实,就他们汉人花花肠子多,哪里像我们,直来直往的,多爽快!”
孔雀点点头,这一点他也认同。不说别人,单说他认识的几个,哪个不是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那个桑丑儿临走还要黑绛宾一大笔,汉人要个个都像他那样,那不是天下无……,哦,不对,那灭的肯定也快!
孔雀拿起酒坛子满上酒,递给白狼一碗,自己一碗,道:“来,为了我们的直爽!”
二人又是满满一碗饮下。
孔雀一抹嘴角,接着道:“我就是狐,你和索勒就是虎,你们在我才安全,所以当你们需要我时,我也一定会在,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白狼笑了,看来孔雀的话让他很钟意,可他又皱了皱眉,孔雀知道这家伙肯定不满意自己把他和索勒一起说。
白狼已经道:“你说,那个汉人哪里好?你也是,丹琳也是,都跟着他!”
“丹琳啊,你们各凭本事!”孔雀撇嘴道:“我和丹琳能一样吗?等龟兹的事一了,我就回楼兰了,你们谁来我欢迎谁,不分彼此!”
二人又是一碗,喝下酒的孔雀拍了拍自己的心,道:“我跟你说,当时我心疼的时候,我竟然……想我母阏氏了,就感觉……楼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似的,”说完他立刻笑道:“天神在上,我知道我是胡想,肯定受龟兹的影响了!肯定!”
白狼努力想让自己带着笑意,那笑容却透着僵硬,见孔雀看着他,马上端起酒,朝孔雀示意,孔雀也端起来,又喝干了。
白狼端着空碗,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他本来就是冷面,只是面对孔雀时才有些笑意,现在沉着脸根本看不出心思。
“你说,是不是我在胡想?楼兰肯定没事!”孔雀见惯了白狼的冷面,也不以为意。而且他真的有些醉意了,不得到白狼的答复,不罢休似的,竟然还用肩膀怼了怼犯愣的白狼。
白狼机械地道:“当然!”
说完,他又狠狠点了点头,拎起桌上的酒坛仰面喝干,任酒水四处飞溅泼洒,一饮而尽后大掌往脸上一抹,眼珠被酒杀得有些红,竟像哭过一样,看着孔雀道:“我刚才在想,若楼兰真出了事也不怕,只要你我一心,我一定让你登上楼兰大汗的宝座!”
孔雀眨眨眼,目光有些直,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白狼说什么,只盯着桌上的空酒坛,苦着脸道:“你怎么都喝了?我还想喝呢!”
白狼看出孔雀已经喝多了,便道:“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我扶你休息吧!”
“休息?”孔雀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脸,摇头道:“我不能睡,我要……保护柯木孜,守着……绛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