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熊怪鼠精
巨人阿里法在前面开路，杠着明晃晃的大长刀，杂色长发披散在背后像粘在衣服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天然卷曲，还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洗的缘故。
索勒和孔雀离他不远不近，边走边聊。
阳关再繁华与敦煌也是不能比的。没走多远，前方的阿里法就停下了，然后回身大声道：“到了！”
到了？孔雀看着面前的一片矮墙，心说这就是阳关的都尉府？不用他想，索勒已经道：“这里就是阳关的都尉府。”
索勒刚说完，一个精瘦干巴个子小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索勒介绍道：“这是敦煌的农都尉叫司马丹，不过，我们只叫他外号！”
“叫啥？”孔雀问。
不用索勒回答，那边阿里法已经大笑道：“地鼠精，你快看看，索勒小子来了，还带来个跟姑娘似的小子！”
“地鼠精？”孔雀点点头，心说太形象了！这人长得就是跟地鼠一样啊！
这位农都尉长得和阿里法正好相反。那个是又高又壮，脸大如盘，嘴巴的比例十分不协调，再一咧开，就跟个船似的，犹如巨人。
这个呢？又瘦又小，嘴巴尖尖，要不是嘴巴上的三缕胡须，就像是个十三四的少年身形。
划重点，是身形不是脸！看脸的话就是一个而立左右的成年男子。这么小的成年西域男子，索勒和孔雀相视一笑，张嘴不出声道：“精绝人！”
精绝是西域诸国中非常特例的城邦。精绝的女人身高基本与孔雀相若，都是高大威猛，能征善战，而男人，就很差强人意了。个子矮小瘦弱，就像先天营养不良似的，哪怕是一母双生的龙凤胎，长大了也是女儿壮，男儿弱。
除了身体的原因，精绝是女人当政。除了女王的男人一直陪在左右，其他女人，哪怕是宰相，她们的孩子也只知有母，不知谁是父。
西域民间流传着一个关于精绝男人的传说，说是男人们床上功夫太弱，所以生下的孩子少，而且更弱。
这大拟是和精绝有仇的敌对国胡说八道的，只当乐子讲没有人信的。不过西域人如果出言诅咒一个男人，或者骂一个男人，大家多半会说：“你下一世当精绝男人去吧！”有时开玩笑也会说：“你是精绝男人吗？”
索勒儿时初到西域不懂，听别人这样说还问过孔雀是什么意思，孔雀笑嘻嘻告诉他：“这是说你不行的意思！”
不行？索勒那时虽小不懂事，却知道说男人不行就是在骂他，所以一下便记住了精绝人的特点。但是这只是精绝人的生理特点，实际上任何一个能在西域存活下来的城邦，都很厉害，也包括精绝。
眼前这个“地鼠精”用他那双纤细如爪的手捂着鼻子，发出尖细的声音：“臭熊怪，你再不洗头，马都要被你熏死了！”
马？索勒来阳关就是为了马，听到马要死了，再也没有玩笑的心思，一步跨上前，问道：“马怎么了？”
司马丹听到他说话，猛然转过头来，孔雀这才发现这个精绝人有一双晶黑如电的眼珠子。司马丹看着索勒，看起来有些诧异，问道：“索勒，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又回头仰视着阿里法，道：“臭熊怪，索勒来了，你怎么不说？”
臭熊怪，地鼠精？孔雀心说还挺登对。
“……”阿里法眨了眨牛眼，绕着食指，看那柔顺的样子是要开口道歉，“抱歉，俺……不对啊，俺说了啊！俺刚刚说了索勒小子来了，还带来一个像姑娘一样的西域小子。”
“地鼠，马怎么了？”索勒现在只关心马。
司马丹摇头道：“马？没事啊，好好的！”
“真没事吗？”索勒还是不放心。
司马丹挠着头道：“没事啊，除了刚送走一匹今年新生的小马驹子，别的没事啊！怎么了？”
索勒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进去说，对了，地鼠，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孔雀走过去来，索勒道：“他叫孔雀，是我兄弟。”
司马丹上下扫了扫孔雀，突然回身一脚踢在阿里法的腿上，吼道：“臭熊怪，你想姑娘想疯了吗？这是姑娘吗？这明明是楼兰的孔雀王子啊！”
孔雀一听，问道：“你认识我？”
司马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的小碎牙，更像耗子精了，后面只差一根细长的尾巴。
索勒接过话来道：“还记得我们在精绝打的那架吗？当时他也在场，本来想出手的，却被我们抢了先，地鼠一见到我就认出来了，你别看他眼睛小，过目不忘呢！”
司马丹的声音就像捏着嗓子发出来的，自我介绍道：“我叫司马丹，他们都叫我地鼠，王子你随便叫吧！”
索勒招呼着众人进去。孔雀边走边道：“你叫我孔雀就好，你是精绝人？”见司马丹点点头，孔雀又问：“那你怎么叫司马丹？你不像有汉人血统的啊！”
索勒回头笑道：“我告诉你，他本名叫马斯旦旦，精绝语没啥，可汉语就像说马没有蛋似的，郑吉就把他的马斯和司马对调，就叫司马丹了。”他顿了顿，吼道：“饿死了，从早晨到现在了，快点开饭！”
阿里法赶紧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天哪，这都下午了，俺去给你们准备。”说完，他如大熊一样走开。
司马丹把二人带进房间。这间房只有一张四方的大桌几，边关急事多，一看就是一起吃饭一起议事的，也没有坐席，只有几张矮胡床。
坐下后，索勒先问：“阳关都尉呢？”
司马丹为他们一人倒了杯水，然后道：“去烽遂例行巡查了，明天才能回来，早晨我就听守城的兵士说，你和几个楼兰人过阳关了，我还以为你去楼兰了呢，后来听探子报说你去白狼大营了，可有事？”
索勒道：“没什么事，老朋友嘛，总要探一探！”他不会把实话说出去，但还是要过问马的事，便赶紧问道：“我走时就听说他们要召回今年生的小马驹子，可有什么事？方才我在白狼的大营看到他那里有不少小马驹子病倒了，不会有马瘟吧？”
“马瘟？”
这一声大吼，把三人都吓了一跳。阿里法举着大号盛食的器皿走了进来，放在地上，紧张地问：“哪里有马瘟？这可坏了，咱们的马要赶紧拉走啊，坏了坏了，俺要挨个查马啊！”
司马丹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别胡说，哪有什么马瘟，上面调走马驹子，不是早就定了吗？几十处草场子都建好了，不养马养牛羊吃啊？”
阿里法是骑都尉，就是主管敦煌郡内所有的马匹，按理说各置所的马出了问题应该找他才对，可一来他在阳关帮忙，二来大家都知道他这个骑都尉只是一个官衔，实际上找他还不如直接找淳于霆。
索勒见自己一句话把阿里法吓到了，赶紧道：“没有马瘟，只是看到白狼营中的小马有几匹病倒了，我怕有问题才问一问，没事没事！阿里法，你让我们一起拿手抓面吃吗？”
阿里法这才想起自己只拿了锅，没拿吃饭的器具，赶紧嘿嘿笑道：“俺去拿，俺去拿！”
他起身出去，司马丹才道：“阳关的马匹一切正常，儿马死几匹是正常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晚上我和大熊怪好好聊聊，让他查查马，但别一惊一乍的捣乱人心。”
这本是很正常的话，也是身为都尉该讲的，可是由司马丹用他那尖细的声音讲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孔雀心说，这熊怪鼠精都不是普通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