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二人试探
深夜，坐在榻上的孔雀，盯着坐于地上的索勒，目光灼灼。他开口问道：“索勒，开口闭口阿育王，到底有什么事？”
索勒平时瞎话张口就来，比真话说的还真，现在面对孔雀，只觉得一阵心虚。黑眼珠和琥珀色眼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黑色像夜空，有一种神秘感，而琥珀色的眼球因为颜色极浅，映得人的影子也越发的清晰，对索勒而言竟像镜子一般。
看着这两只清澈通透的“镜子”，索勒看到了“虚伪”的自己，怎能不让他心虚？
“我今天……听到一件事，是关于……阿育王的……”索勒踌躇着，心中在做着剧烈的挣扎。他知道如果把实情告诉孔雀，那么孔雀的调查会给自己很多想知道的答案，但是，这不是自己的秘密，这是属于赖丹的，而赖丹并没有打算告诉第三个人。
“什么？”索勒越是这样，孔雀越觉得事情重大，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
索勒转转眼珠道：“有人在说……敦煌幻景中的宝藏和阿育王有关？”
孔雀吃了一惊，嘴微张着，看起来既有兴奋之意，又有不太可能的想法挂在脸上。他利索地下了榻，也坐在地上，睁大眼睛道：“你快说说！”
“说啥？”索勒问。
“不是说宝藏和阿育王有关吗？”孔雀白了索勒一眼，有些为他的智商堪忧，解释道：“你倒说说怎么个有关法啊？你要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就不会问我的。”
得，索勒心里打了个突突！孔雀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将他的后路封死，他们毕竟太了野对方。
索勒的反应能力是超快的，立刻道：“也是小道消息传到我耳中的，说是阿育王让他的儿子带着宝藏出来，用珠宝吸引人来，再传播佛陀教法，因为珠宝太多，他们带不走了，就埋在敦煌。”
“就这样？”孔雀眨眨眼，问道。
“嗯！”索勒心不迭点头。
孔雀觉得眼前坐着一个蠢货，斥道：“你是不是今天太累了？人怎么蠢成这样了？要不赶紧去休息一下，不然明天更蠢了可怎么办？”
“我……”索勒一时语塞，他编完故事才发觉这个故事根本就是骗五岁以下小儿的，但编都编了也改不了，没想到孔雀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损自己。他赶紧想着法的圆场，道：“我刚才着急，就想赶紧说到宝藏，中间漏了。是他们一路走一路搜集各种珠宝，到了这里，便不再走了，可带回去又太多，就直接埋在敦煌了。”
孔雀没再说话，而是垂眸思索了片刻，又看向索勒问道：“你觉得可信？”
索勒点头道：“本来我九成不信，但听你说完，我觉得有六成信。如果当年的阿育王真的派自己的儿子四处传教，那么西域关于他的传说就是他儿子带过来的。博望侯出使西域，都随身带些礼物，更别说王子出行！肯定要带些珠宝，遇到一些城邦是要送礼建交的，以备不时之需用。”
“可他们既然能带来，就算不送人，也可以再带回去，犯得着埋在他乡吗？”孔雀问。
“他难道不会抢吗？”索勒设身处地的为当年的阿育王子能够自由享乐地来来回回找着方法。“一行人吃吃喝喝边走边送，总有吃完送完的时候吧？现在西域就多少国呢，二百年前，不定有多少城邦种族，他不想想办法四处搞些，哪送得起啊？”
孔雀点头喃喃道：“这么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所以喽，”索勒为自己的机灵由衷地佩服，就这么给圆回来了！“我也觉得可行，就想回来问问你阿育王的事。”
孔雀平平静静地道：“索少郎，我觉得你应该查查这事是谁说的，查出来，给他二十鞭刑！”
“为啥？”
“因为他信口开河！”
“你怎么知道是信口开河？”
孔雀觉得今日的索勒真的是笨到极点了，点化道：“如果当年的阿育王子走到这里，他随行能带多少人？带着军队吗？经过的城邦大小族谁让他过啊？可没有军队，你以为他带的珠宝还能留到敦煌埋起来？就算你小看西域城邦，沙漠里还有沙匪呢！你竟然能想到他们抢？呵呵！”说到最后，孔雀又给了索勒一个大大的白眼。
“……就没有侥幸吗？”索勒还在用心狡辩着，“万一他就一路无事走到敦煌了呢！正好宣扬他们的佛陀教嘛！呵呵呵……”最后，他用一通傻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索少郎，你有没有读过你们前太史公的《史记》啊？”
“啊？”
“那里面有一卷《大宛列传》，其中说到大月氏，‘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乃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记得吗？”
索勒点头道：“记得啊，怎么？”
“据我所知，大月氏人在这一带大约呆了三百年之久，最盛时控弦者二十万。直到一百年前匈奴冒顿单于发动了战争，杀月氏王，用他的头当了酒器，月氏人才西移到现在的位置，分成现在的大月氏和小月氏。”
怪不得都说有一个谎言就会有更多的谎言，索勒心下潸然，面对一个聪明的人，只能用无数的谎言来圆啊！“你是说宝藏有可能是大月氏人留下的？”
“不能吗？”
“我也想过，”索勒的头脑飞速旋转，有如沙漠中瞬息万变的风。“虽然月氏人在此约有三百年，但这一族人与匈奴同俗，随畜移徙，没有城廓，更无房屋，他们能有什么宝物需要藏起来？”
“照你这么说，在月氏之前的塞种人我们先不提，只说同代的，乌孙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们虽然也在敦煌居住过，后来被月氏人赶跑，但他们在时也是依匈奴俗的，也不会有宝物的，对吧？”孔雀问。
索勒想着无限可能，一边点头道：“对，我觉得是这样。”
“二百年左右的时候，不管是乌孙还是月氏，他们的势力都在敦煌一带，并且非常鼎盛，他们若看到别人拉着宝物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会怎样？当然是会……抢走啊！这个答案刚在索勒的脑中形成，索勒的答复已经随口而出。“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认为有可能会有埋藏的宝藏，阿育王的儿子不想给他们，或者不想一次性拿出来，就会藏起来一批吧？”
孔雀盯着上他，一时无语，良久，看那样子竟像是松了口气，又坐回榻上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无可能。”
索勒再傻也能看出来孔雀的不认同和敷衍之意，他自己心中都觉得甚没意思，见也问不出什么了，起身道：“你早些休息吧。”
孔雀起身相送，一点也不挽留，索勒晓得今晚这个话题，令他感到厌烦与无趣了。到了门口，孔雀道：“明日一早我与你一起找柯木孜借狗。”
“好！”索勒应声出去，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孔雀关上门没有动，直到听到索勒的关门声，才转身走回。
他将灯熄灭躺回榻上，瞪着大眼睛看着屋顶，良久才轻轻吐出一段话，既非汉语又非楼兰语。
若是索勒听到一定会很吃惊，可能他听不懂，但他可以听出来孔雀说的语言和赖丹是一样的，都是梵语。
屋外忽然起了大风，呼啸着，拍打着木质的门窗。孔雀赶忙起身打开门，静悄悄地走向走廊的尽头，在经过索勒的房间时，他突然听到索勒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可以听到一些，索勒在说：“阿育王，你的子……”
门栓一响，孔雀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手臂。索勒出来时看时，那只雕鹰正巧落在孔雀的手臂上。
“这么大风，你出来做什么？”索勒看着他问，又马上明白过来，道：“这破鸟，就让它在外面飞好了，别的雕都在外面，就它娇气！这样下去，还怎么当信雕啊？”
“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孔雀边说边轻抚着雕的头，那雕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甚是惬意。“你还以为它能做信雕啊？放弃吧！它根本就离不开人的，我要是再不接它，他又该撞门了。”
这雕鹰聪明认主，一看便知是被人从小伺养的，又被索勒孔雀救下性命，悉心照顾好了，现在甚是腻人。原本是信雕的好胚子，可惜它已经过了受训的最佳时期，成为不了信雕了，只能当个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