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丹琳话别
夜晚的瀚海岸,冰冷刺骨。
苏武和阿干达已经适应这里的气候了,搂着羊不一会儿就睡熟。索勒与孔雀可不想和羊群挤在一起,两个人合盖两张毛毯,还是冻得睡不着,只好聊天。
索勒先道:“你行啊,不愧是王子,年纪不大已经深谙权术之道了!”
孔雀很是不屑地回复:“明明是你见色忘义,都忘了什么是血性了吧?”
“说什么呢!”索勒跟被针扎了似的,立刻回身支着头瞪着孔雀。
孔雀忙不迭拽着毛毯,低声急叫着:“冷冷!你折腾什么,好不容易有点热乎气了!”
“谁让你说我没血性!”索勒也冷,又规矩地钻了进去。“你说的那些想想还真对,要是我带的兵敢在阵前投降,索爷直接宰了他,但是……祸不及家人啊!”
“立了功全家享福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福不及家人呢?”孔雀淡淡回道。
“对啊!”索勒翻着眼珠子想想觉得这话很在理,不过平日的孔雀都很和善,今天怎么这么言词犀利?“你今天说话,怎么那么……带刺儿啊?我知道了,平日里都忍着,利益为先,今天这事跟楼兰无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对吧?”
孔雀没有说话。索勒只说对了一半,孔雀虽然对长安的皇帝没有任何想法,但他好歹是一国的王子,虽然国小却是储君之位,早晚要当上大汗。一个小姑娘这样说一国之主,只能是身为臣子的父亲言传身教,他这个未来王当然听得极不顺耳,自然要反驳回去。
可惜他这番心思,身为普通人的索勒是不懂的。
“我跟你说啊,我可不是没血性,”身为男子汉,索勒很介意孔雀这句话,“别的不敢说,我索勒敢发誓,绝对不会向杀了我兄弟的敌人投降,那可是上战场同生共死的兄弟!”
“嗯!”终于有了困意的孔雀不忘给他一个迷离地回复。
天气太冷,外面又有匈奴人,索勒一夜没怎么睡,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刚一出穹庐正好看到丹琳。
丹琳带着一个雪白的貂皮帽,正中镶着一颗红宝石,本来人就美,眼珠晶亮晶亮的,现在被这帽子衬得跟个玉人似的,惹人喜爱。
丹琳朝他勾勾手指,索勒会意,二人转个身到了僻静的地方。
“丹琳姑娘,何事?”索勒打着招呼。
“你今天要走吗?”丹琳问。
索勒点点头,“既然带不走苏中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留在这里也无用。”
丹琳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呼扇着,看得索勒很是心动。谁不喜欢美女啊?只是丹琳这样的,他可不敢惹。
丹琳转转眼珠,终于道:“那个,我找你,是想跟你说,我对你的朋友没有恶意,他那样说我阿爹,我当然会生气。”
索勒一愣,马上想起昨晚的事,赶紧笑道:“那是小事,再说,说谁父亲谁也不干啊!孔雀不会记得的,放心吧!”
丹琳一挑眉,噘嘴道:“谁管他记不记得啊?我是怕你介意啊!”
“啊?”索勒忙摇头道:“我更不会介意了,又没骂我爹……啊,不对,不对,”索勒没有忘了丹林逼婚的事,正心不在焉,一下就说错了,赶紧圆场:“哈哈哈,我是说,丹琳姑娘心思质朴单纯,又是为了自家父亲,没人会介意的。”
“你不介意就好!”丹琳果然是个单纯的姑娘,听他一说,立刻笑颜如花,人更精神了。
穹庐传来人马的声音,好像李陵在找丹琳,丹琳高声应了一声“就来”,看着索勒道:“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索勒点头道:“会,你这样的好姑娘,我永远也不会忘!”
丹琳抿嘴一笑,不胜娇羞,朝索勒摆了摆手,一蹦一跳地跑了回去。
索勒原本还担心这姑娘“逼婚”,现在看人家没提这事自己跑了,他又怅然起来,心里有些不舍,站在那里发呆,直到小雕飞到他肩上,他才叹了口气走了回去。
李陵已经带着丹琳离开了,也没有再和苏武说什么,看来该说的昨晚已经说完了,再说的话也是彼此伤感。
同在匈奴很多年,可相惜,但路终究是不同的。
用了早饭,苏武催促索勒二人赶快上路回去,以免夜长梦多,索勒也正有此意,书信已带去,对策已想好,留下确实没有意义。
阿干达带着他们原路返回。今日又是一个极好的天,蓝天耀目,冰原雪白,最让他们惊喜的是,爬犁竟然还在原处,而且冻得不实,三个人合力就将它推了出来。很快,爬犁就在冰原上滑行起来。
索勒看着四周的极美景致,对孔雀道:“这里的一切都埋在冰雪之下,也不知道冰雪融化后是个什么样子啊!”
孔雀回的不以为意:“你不会夏季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我只为了玩耍来吗?”索勒白了他一眼,颇为好友不懂自己的心思而郁闷。“这里是瀚海哎,我刚刚在想,当年骠骑大将军一路追杀匈奴,祭天于狼居胥,祭地于姑衍山,登临瀚海境,执虏获丑七万四百级!你说,那是什么感觉啊?”
“得胜的感觉呗!”孔雀吃了口肉干,抬头看了看跟着他们飞行的小雕,继续道:“你是汉人很自豪,白狼是匈奴人,提起这事就恨得牙痒痒,我呢,你们说我就听听!不过霍去病霍大将军,谁不佩服啊?可惜英年早亡,不然我一定要去拜会。”
两个人闲聊着,阿干达见前面一路平坦,也加入了他们,三个人天南海北,所知各有不同,一直聊到家门口方才停下,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阿嫂从冰屋里出来,先给兄弟来了一个拥抱,竟然也热情地拥抱了孔雀和索勒,两个人也入乡随俗无所谓了。
进了屋,阿嫂招呼他们坐下,她去做饭。索勒看着这间冰屋,觉得东西轻减了不少,虽然以前也不多,但那几个明显的包袱,说明阿嫂要离家了。
“天一暖和,冰屋就住不了了吧?也要住穹庐吗?”索勒一边喝着酒一边问。
阿干达点头:“是的,每年我们这时候都会收拾收拾住得离苏先生近一些,彼此有个照应,等天凉了我们再找冰屋住,没有固定的,有很多天一热就化了,要重新来。”
孔雀奇道:“干嘛一定要住冰屋呢?”
阿干达笑道:“习惯了,我们是从瀚海的北边过来的,那边很冷,要不是我坚持留下来,我姐姐早就回去了。”
“那这就是要搬家了?”索勒看着那几个包袱。
“我跟阿姐说好了,我们在这里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们想跟着苏先生一起走,不知道行不行?”阿干达看着索勒,和所有的异域族人一样,目光热烈而单纯:“我做梦都是你们汉国,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去看看你们的国都长安。”
索勒一拍阿干达的肩膀,笑道:“可以啊,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汉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客,长安城定居的外邦人有的是,你也可以去敦煌找我,只要提索勒,敦煌人都知道!”
阿干达高兴地哈哈大笑,铁塔似的男人竟然跟个孩子似的,直到姐姐叫他才过去帮忙。晚膳在这里算是相当丰盛了,连小雕都吃着新鲜的生肉。
第二天,姐弟俩给他们装上很多鱼干肉干,阿干达又送他们好远,二人终于踏上了归乡的路。
回去的路不太好走,今年的雨水很多,草原上到处是泥泽,虽然人畜雕吃喝不愁,每日的脚力却不快,等到了居延竟然已是六月天。